正走神，背對著袁錚的葉南舟問：“今晚還住這？”
袁錚快步走到通往上鋪的梯子邊，睜眼說瞎話：“嗯，酒店不方便，都訂滿了。”
葉南舟將浴巾搭在椅背上，問道：“錢越清那邊也不方便住？”
袁錚想，他哥可能從很久以前就不怎麼喜歡錢越清，隻是從來不會直接提而已。
“他好像是跟女朋友一起來的，不方便。”
袁錚彎腰，伸手戳了戳小藕白嫩的小胳膊，作勢要拉他懷裡的拉枕頭。
小藕瞪大眼睛，“嗷”的一聲抱緊大枕頭：“叔叔說好的了，不許搶小藕和爸爸的大枕頭！”
他往床頭躲了躲，把大枕頭貼著床頭藏起來，嘟嘴控訴，“叔叔不乖！”
有了爸爸做堅強的後盾，小藕對爸爸說：“爸爸，你看叔叔呀！叔叔又想搶我們的大枕頭了。”
葉南舟一條腿跪在床上，連同枕頭抱住小寶貝：“唔，不給他搶，大枕頭是爸爸和小藕的，是不是？”
“嗯嗯嗯！”小藕親昵地靠在爸爸懷裡，可喜歡爸爸這樣說了，可可愛愛的，他趁著爸爸不留意，嘟起嘴快速親了一下爸爸的下巴，“爸爸真好，喜歡爸爸！”
此時的袁錚，想起了一本享譽世界的法國名著。
《局外人》。
葉南舟是背對袁錚坐著的，抱住懷裡的小可愛輕輕地搖了搖，輕聲細語地說：“爸爸過一天，帶寶貝回爸爸家裡看看好不好？寶貝喜歡什麼，我們就拿過來。”
他將大枕頭墊在腿上，讓小寶貝躺在大枕頭上。
小藕喜歡靠著軟軟的枕頭，舒舒服服地找了個姿勢，仰頭眨巴大眼睛：“好的呢，小藕一直都想去了，爸爸。”
葉南舟低頭，親吻小寶貝的眉心：“以後爸爸換一個房子，把小藕也接過去，好不好？”
袁錚一愣，原本故作輕鬆的姿態變得有些僵硬，後脊不自覺地挺直。
他怎麼忘了，他哥和小藕不可能永遠都住在孤兒院，必然需要一個家。
到時候，他哥可能連門都不會給他開吧？
小藕聽到爸爸說換房子，想起之前去的餐廳，裡麵都是小朋友可以用的小冰箱小沙發，他的小手指在爸爸下巴戳戳玩，奶聲奶氣地問：“爸爸，小藕可以自己選喜歡的東西嗎？”
“嗯，爸爸帶小藕去選。”葉南舟學小寶貝的模樣，輕輕地點觸他的小鼻梁、小眉毛，“那是寶貝和爸爸的家，寶貝喜歡放什麼我們就放什麼。”
袁錚算是徹底明白，他哥太會往他心窩子捅刀了。
就跟當時提分手一樣，從來都沒變過。
他忍住想要開口的衝動，內心翻江倒海地想想後續怎麼辦。
小藕終於想起來還有個叔叔在呢，他對叔叔道：“叔叔，你去洗澡澡呀，洗完澡澡可以睡覺覺咯。”
他翹起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子，在空中扭動扭動，轉個身，趴在枕頭上翹起腳心，給爸爸賣萌，“爸爸，你看小藕的腳心呀。”
葉南舟捏住小小的腳指頭，晶瑩圓潤，可愛極了。
袁錚走出房間，去洗澡。
葉南舟湊到寶貝耳邊，低聲問：“寶貝喜歡叔叔嗎？”
“嗯呢~”小藕爬起來，拉著爸爸一起靠在床頭，“叔叔抓娃娃很厲害。哦！對啦爸爸，叔叔還會說法語呢，今天他和小藕說了。”
葉南舟意外地挑眉：“說了什麼小藕知道嗎？”
小藕驕傲地鼓起臉頰：“說小藕可愛，喜歡小藕！”
葉南舟了然，半躺著摟住小可愛，也慢慢地說了同樣的話。
小藕嘟嘟嘴，不解：“爸爸，你說什麼了？”
“小藕可愛啊，跟叔叔說的是一樣的。”葉南舟揉揉他的小臉，“怎麼了？”
小藕跪坐在爸爸的臂彎裡，認真地解釋：“可是叔叔說的，沒有爸爸說的長，叔叔說的短短的呢爸爸。”
他小嘴唇碰了碰，似乎想模仿，可是全新的語言對他而言太難了，他說不上來。
葉南舟了然，八成是袁錚說了什麼彆的，騙小藕是這一句。他哄著寶貝道：“可能是同一句話，叔叔用了彆的說法，所以比較短。”
“這樣子的嗎？”小藕握住爸爸的手腕，抬起爸爸的手扭一扭。
葉南舟用中文舉了個例子：“比如說小藕，我們現在去睡覺了，也可以說，睡覺吧小藕。是不是一個長，一個短短的？但其實是一個意思，對吧？”
小藕穩住爸爸的手掌高度，低下頭，把下巴擱上去，在爸爸掌心裡點點頭：“是的呢爸爸，小藕知道了。”
葉南舟微微合攏手指，輕柔地捧住寶貝的臉蛋。
小寶貝一天比一天活潑可愛，天真童稚中還透著古靈精怪，真是讓人越看越喜歡，恨不得每天隨身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小藕指了指上鋪：“爸爸，叔叔一直住在我們家家嗎？”
葉南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小藕希望叔叔在嗎？”
小藕靠著爸爸的胸口，細細地想，最後道：“小藕希望叔叔在的，可以跟小藕玩。爸爸每天都要上班班，小藕都不可以和爸爸一直玩。”
心裡都有些小傷感。
“可是叔叔也要上班班的。”葉南舟道，“到時候叔叔就會離開。”
話音剛落，高高大大的身影突然閃現。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哥，我不離開。”
袁錚邁向床邊，靠近床上的父子倆，“小藕，以後爸爸去上班的時候，叔叔就陪你玩，好嗎？”
葉南舟冷眼瞧他，連衣服都沒換，顯然剛才一直在門外沒走，偷聽他和小藕講話。
如今的袁錚比從前還要健碩，此刻站在床邊，影子落在下鋪的床上，也落在葉南舟和小藕的身上，給葉南舟極其強烈的壓迫感。
葉南舟的眼皮子又不受控製地跳了跳，這兩天跳得頻率著實太高，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有點眼皮痙攣。
小藕自然顧不到這些，他隻開心地說：“好呀，叔叔天天陪小藕玩~”
葉南舟給袁錚一個冷淡的眼神，讓他趕緊滾去洗澡。
袁錚這才撤了。
到門外，他才想：慶幸他哥沒有在小藕麵前轟他走，好險。
走了兩步，腦海裡浮現他哥的模樣，洗過澡後，整個人都散發著俊秀清爽的氣息，很難想象這是快三十歲的人，怎麼看都風華正茂。
袁錚周圍有不少三十歲左右的生意人，也有職業精英，但身上免不了有市儈氣，隻有他哥例外。
感謝時光善待他哥，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即便有，也是沉澱多過於風霜。
念頭一轉再轉，他沒來由地想，他哥這麼優秀，這些年周圍應該不乏追求者。
他當時怎麼就能輕易地答應分手？
袁錚恨不得穿越回到過去，拽住自己的衣領，狠狠地痛罵一頓，最後在按著後頸給他哥道歉。
一次不夠就道一萬次。
他又想起剛才走廊上，他們那匆匆的對視。
袁錚恍然抬頭，眼神清明——
他欠他哥一個鄭重其事的道歉，也許不會得到原諒，但他必須要道歉。
為從前強硬蠻橫不講道理的自己，為後來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的自己。
袁錚打定主意，洗澡的時候甚至認真措辭一番，準備等一會兒小藕睡著後，他單獨和他哥談談。
然而，計劃周詳的袁錚回到臥室。
下鋪的父子倆竟然已經酣然入睡。
葉南舟修長的身體側躺，小藕就依偎在他的臂彎間，房間裡極為安靜，隻有兩人輕輕呼吸的聲響，靜謐溫柔而美好。
袁錚不敢打擾他們，隻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自從他得知葉南舟有了孩子，得知孩子是自己的後，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錯失了什麼樣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
關燈之前，袁錚微微俯身靠近他哥，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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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舟今天太累了，見小藕睡著後，他也跟著連打兩個哈欠，昏昏睡去。
但是袁錚進門後，葉南舟是醒了的。
甚至袁錚站定後，沉默地看著他們，以及袁錚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爬上上鋪，葉南舟都是知道的。
當然，包括那句法語。
袁錚說得很輕柔很淡，可葉南舟不會聽錯。
那句話的意思是——
哥，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葉南舟想，白天他還告訴袁錚，小藕不是他的孩子。
那話說得欲蓋彌彰到，他自己都覺得很蠢。
說到底，他私心裡是希望袁錚可以知難而退。
可惜，袁錚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南舟翻個身，摟住小藕寶貝，在他額頭印個吻，在心裡道：好夢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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