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一吻紅塵(終曲)(1 / 2)

鳳凰看得目眥儘裂, 長劍才一落手,又往前衝去,低吼道:“放開師尊!你這個畜生!”

那束縛著棺槨的鐵鏈, 已經在幾人的打鬥中搖搖欲墜, 鳳凰提劍怒揮,接連砍斷其餘的鎖鏈。

棺槨不堪重負, 終於四分五裂,掉入了萬丈冰潭之中。魔君如今隻有一臂,將棺槨中的屍首死死護在懷中。

拋下棺槨, 飛身踏在虛空之上。

如此一來,躺在棺槨中的屍體, 便徹底顯露在眾人眼底。

與慕千秋的模樣一般無二, 可又並非完全相同。因為死去多時, 又在冰潭下封印許久。

麵色是不同於常人的慘白, 一身白衣,衣冠楚楚, 麵色安寧沉靜, 一如生前。

“師尊,師尊……”

鳳凰睜大眼睛,淚水很快就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前世求了那麼久, 都無法再見一麵的人,如今卻這般倉惶地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胸膛一瞬間像是被人挖出了一個大窟窿,嗖嗖竄著冷風。

以至於他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站立不穩了。

一直以來,阮星闌都不太忍心告知鳳凰真相,如今已然走到了這一步, 也不好繼續隱瞞。

有時候真相往往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可若是連接受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怎配說活過一遭?

“重淵,你懷中之人,便是你此生的罪與孽,你好好看看他的模樣,他生前是何等風光無限,死後又是如何淒苦悲慘?”

阮星闌往他心窩裡持續捅刀子,破口罵他,“你就是個畜生,不折不扣的畜牲!你害死了世界上待你最好的人,是你親手折磨死了自己的愛人!你可還記得,你與白蓮有約,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午夜夢回時,有沒有想起過他?”

“他就是白蓮?”

魔君的記憶在逐漸複蘇,隱約記得自己當初本該屬於上界,隻是犯下過錯,私下凡塵,才成了魔界至尊。

而與他真心相愛過的人,卻化作了正道人士,成了天衍劍宗的宗主。

“不可能,不可能的,本君與他……本君與他如何能走到今日這步?”

魔君萬萬不敢承認,當初二人情深似海,怎生跌落凡塵後,竟不死不休。

蛟龍本性|淫,不過是有上界仙澤養育,受清規戒律約束,遂才不敢行事有偏。

跌落凡塵後,更是滿心怨恨,失去了在上界的記憶,連對白蓮的情愛也被封塵。

情牽三世,不死不休。

“不可能的,他……他不是……不是的……”

“重淵,他死後,你可有哪一瞬開心過?你午夜夢回時,當真沒想起過他麼?你囚|禁他的那些年裡,就沒有半分後悔愧疚?他待你的好,你全數吃儘狗肚子裡了?”

重淵的麵容極度頹然,滿目絕望,緩緩道:“當初本君拜在他的座下,與他並非時時都劍拔弩張……那時,本君喚他師尊,他喚本君徒兒……”

“是!當初師尊待你多好,你年少時有多頑劣不堪,桀驁不馴!師尊都沒嫌你半分!你笨得跟頭豬似的,師尊不厭其煩地教你劍術!你的字醜如蛆蟲,也是師尊攥著你的手,一筆一劃教你寫的!”

鳳凰沙啞著聲,劍指著重淵,厲聲嗬斥道:“可你對師尊做了什麼?你折磨他,淩|辱他,囚|禁他!你根本就配不上師尊,你不配!”

重淵道:“配不配,他都是屬於本君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阮星闌此前知曉了白蓮的淒慘遭遇,恨不得拽著魔君的頭發哐哐撞大牆。

如今終於等到了,可又對之百般嫌惡,碰他都覺得臟了自己的手。

阮星闌道:“重淵,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哪怕是你用生命為代價,也換不回來最初的那個人。我也曾經潛回至過去,親眼目睹過你與白蓮之間的種種。可笑的是,我一眼就能認出慕仙尊與慕千秋的區彆,可你卻遲遲未能認出。”

“慕千秋與慕仙尊……他們不是……不是一個人?怎麼可能?”

魔君喃喃自語,將冰冷的屍體死死抱在懷中,親昵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額頭,“不會的,不會的,本君費儘心思,誅殺了所有人神之子,不惜一切代價,才開啟了陣法,就為了讓所有事情得以重新來過!你卻跟本君說,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胡說八道!”

他陡然提高聲音,麵色猙獰恐怖,宛如豹狀,赤紅著眼睛道:“你就是嫉妒本君,就是嫉妒本君與慕千秋之前的種種!慕千秋是本君的,永遠都是!旁人帶不走他,永遠不能!他深愛著本君!”

語罷,他抬手一抓,將懷中人的衣衫扯碎,竟要當著眾人的麵,不顧一切也要宣告他對慕千秋的所有權。

鳳凰自是暴怒無比,提劍就上。還未近身,就被魔君周身濃烈的魔氣震得往後倒退幾步。破口大罵:“畜生,畜生!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林知意看不見,可耳朵不聾,隱約知曉發生了什麼,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同樣暴怒道:“重淵,你不得好死!”

阮星闌自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魔君這般放|蕩,曲指念咒,那盤旋在頭頂的陀螺,嗖得一聲飛了回來。

其中罡氣翻滾湧動,可怕的勁勢宛如摧枯拉朽一般,根本讓人無法近身。

“當畜生當到你這個份上,還真是世間罕見!”

陀螺在其操縱之下,瞬息之間,便將慕仙尊的屍首搶了回來。

魔君暴怒,伸手咆哮出聲:“把他還給我!”

“慕仙尊生前心係天下,憐憫眾生,你生性殘忍暴虐,本就不配與他相提並論!”

阮星闌將搶回來的屍首往鳳凰懷中輕送,緩聲道,“鳳凰,人死不能複生。你既已然重生,便該忘卻前塵往事。我若是你,我就提起手中的劍,不將仇人捅成篩子,誓不罷休!”

他又轉頭望向林知意,“你方才聽見了罷,在上一個時空裡,魔君誅殺了天底下所有的人神之子,也包括你。即便我現在恨你入骨,但滅族之仇,不共戴天。林知意,我給你這個機會,站起來,攥緊手中的劍,為了你的族人,也為你自己而戰!”

林知意雖不懂其中的恩恩怨怨,但一路行來,也隱約明白了什麼。

一攥手中長劍,他道:“多謝大師……不,多謝阮公子給在下機會,凡傷我族人者,一律殺無赦!”

“好!既然如此,那便徹底做一個了斷罷!”魔君抬袖擦拭唇邊的鮮血,冷眼望著三人,“當初本君還在天衍劍宗時,師兄弟各懷鬼胎,如今倒是心齊!待本君殺了你們,再奪回慕仙尊的屍首!本君要與他千年萬年,永生永世!”

鳳凰將慕仙尊的屍首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旁,設下了一道結界。

之後便自發地與阮星闌並肩而立。林知意的眼睛雖盲,但其餘幾感並未受損,三人站在一塊兒,並肩作戰。

劍宗三絕今仍在,不見白衣慕仙尊。

那日隻見天幕裂開了一道大口子,無數光芒自其中竄了出來。

開陽與搖光被阻在結界之外,隻能隱約瞧見,虛空之上,有幾道身影纏鬥在一起。

僥幸活下來的修士們,仰頭望天。

多年後回想鄔凰山之行,唯記得天衍劍宗座下三位親傳弟子,人稱劍宗三絕,同心齊力,勇鬥魔君。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頭頂的結界宛如蜘蛛網一般,寸寸飛灰甄滅。

待底下眾人再能視物時,便見三柄長劍,齊刷刷地刺入了魔君的身體裡。

路見歡刺進他的左肩,林知意刺入下腹,而阮星闌一劍刺進了魔君的喉嚨。

四人皆是滿身鮮血,衣衫破碎。

魔君的瞳孔放大了些,望著不遠處的屍首,似要說些什麼,可一劍穿喉而過,才一張嘴,鮮血便從喉管裡湧了出來。

連一個完整的字眼都說不出口。

僅剩下的一條手臂,也在方才打鬥中,被三人的劍氣所傷,形同殘肢。

玄色的衣袍之下,血肉模糊,筋骨儘碎。

他用儘平生最大的力氣,想要再喚慕仙尊的名諱,可終究無能為力。

到了最後,竟然死在了昔日同門師弟手中。

鳳凰滿頭滿臉都是血。三人才一收劍,魔君就緩緩倒了下去,雙膝跪地,正對著慕仙尊屍首的位置。

不知為何,他並不覺得痛快,望著魔君的屍體,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林知意摸索著抱住慕仙尊的屍首,失聲喚著:“師尊,師尊……”

他才如夢初醒,丟了劍折身去尋師尊。

一把將那屍體抱住,頭臉都深深埋在屍首懷裡,滾燙的眼淚啪嗒啪嗒滾落下來,擲地有聲。

阮星闌喘著粗氣,攥著長劍的手都在不停發抖,渾身浴血,神似修羅。

望著眼前殘存的仙門百家,以額間朱砂印為引,以血為誓,不帶任何一絲感情道:“我以慕仙尊之道侶的身份宣誓,從今日起,解放整個修真界的爐鼎,若誰敢不從,定、殺、不、饒!”

話音未落,抬手將掌心處懸浮的陀螺送至天際。登時化作萬千道光束,嗖嗖往四麵八方竄去。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無數爐鼎破開枷鎖,恢複靈力,重獲新生。

待做完這一切,周身的靈力已經虛弱至透明起來,那額上的朱砂印也在此刻逐漸褪去。

阮星闌掙紮著,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望向頭頂虛空,喃喃自語:“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天道此刻不現身,還等何時?”

似乎聽見了他的召喚,頭頂裂開的大窟窿中,湧出了極盛的金光。

自裡麵飄出一道白影來。

不染纖塵,風姿卓越。仍舊白衣墨發,天人之姿。

“師尊……”

鳳凰愣愣地抬眸望去,癡癡地盯著來人。就連林知意都受到指引一般,抬頭望去。

“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解救了天下所有的爐鼎。”

阮星闌靈力枯竭得厲害,在虛空中搖搖欲墜,掙紮著道,“天道,你曾經說過的,此間的慕千秋隻是你在人間的化身,慕千秋如今身死道消,你便能再度問世。”

天道頜首:“不錯,你做的很好。有你坐鎮,可保人間泰平。你可想離開此地?本座可助你離開。”

阮星闌卻搖了搖頭。

其實,回不回家,當不當首富的兒子,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沒有慕千秋的地方,哪怕是世外桃源,也不過爾爾。

很快,阮星闌就道:“我不想回家了,永遠都不會再提回家二字。”

“可回家是你一直以來心底最期望的。”

“我隻要師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