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2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9816 字 5個月前

可莫要以為隻得一個中上的評價,這部修煉法決就很稀鬆平常了,那得看評價的是誰。

孟彰因孟氏兒郎身份的緣故,得安陽孟氏一族庇護,又因自身資質不俗,更得安陽孟氏資源傾斜,是以他如今雖還年幼,對此方天地所知有限,可他的眼界真的不淺。

能得他一個中上評價的修煉法決,放在外界必是能讓人搶破腦袋的寶物。

哪怕是搜尋某個頗有些根基底蘊的寒門,怕也未必能夠找出這樣的一件寶貝來,何況是那些幾乎沒有紮根之地、隻在這陰世天地中四下流蕩的鬼童胎靈們?

孟彰無言地歎了口氣。

那些鬼童胎靈們真不知道這樣一部修行法決在他們看來貴重無比,但在孟彰這裡卻隻是稀鬆平常嗎?

他們當然知道。

可即便知道,他們也仍舊將它送了過來,甚至在送出時候,都不曾與孟彰言明......

“真是,誰都有誰的小心思,也誰都有誰的大膽果斷啊......”

孟彰搖搖頭,複又將那窺見了半章的修行法決封存起來。

他不缺這樣一份修行法決,沒必要為此在自己心上添上一道枷鎖。

這並不是畏懼那未知真假的因果,而是為了孟彰自己心安。

心有不安,做起事情來就總會有些拉扯,總有些猶豫,今生的孟彰或許了解不多,但前世的他可實在是太有經驗和心得了。

他將那小海螺一並放下,看著那自□□移到他身前來的案台一般的薄雲,也看著那薄雲上快速顯化的紙張筆墨。

“這些事情,還是得再多想想,再理一理,否則......”

那些鬼童胎靈雖看著童稚天真,但實際上也有他們自己的心思。若孟彰真隻拿他們當尋常孩童看待,恐怕吃虧栽跟頭的就會是孟彰自己。

這與那些鬼童胎靈本身對孟彰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無關,一切結果隻在於事實到底做了什麼,又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

端坐案台之前,孟彰鋪開紙張,凝神提筆,時而在紙張上落下一行文字,時而又提筆在紙張上勾劃,將其中的一些文字稍作修改又或者徹底刪去。

他做得很認真,字字斟酌,句句謹慎,唯恐哪裡出了丁點疏漏。

到一份精簡的契書終於完成,孟彰才將手裡的筆放下,將那一頁書紙給拿了起來。

一字字看過,孟彰滿意點頭。他先收起了這一份契書,轉而拿出那枚小海螺。

案台上的筆墨紙張也在頃刻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小食、甜漿與玩器。

孟彰團團看了這方夢境世界一周,眼見諸事準備停當,便再不猶豫,將那小海螺抵到唇邊吹響。

小海螺悠長的聲音越過夢境世界與陰世天地之間的阻隔,直接回響在另一個小海螺那頭。

蒼白陰日下正與同伴在樹間嬉鬨的鬼童忽然停下動作,怔怔站在原地,麵色似驚又喜。

才剛從樹上摘下的果子被人從身後一抄手搶走了。

出乎意料的順利沒讓身後的鬼童得意,反而也有些驚愕地探身來看同伴。

“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停下來了?可是......”

他的話在清楚覷見鬼童麵上臉色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那鬼童咧開嘴笑得異常高興。

“小海螺響了!”

同伴歪了歪頭,回過神來的時候臉色也很有些歡喜:“你是說前些時候我們送給孟氏阿弟的那個小海螺?”

“對!就是那個!!”鬼童興奮回道,隨後也不管其他,直接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海螺來,“你先去找阿母,將這事跟阿母說一說,然後也將其他人叫過來。”

粗粗一看,那鬼童新近掏出來的小海螺跟如今孟彰拿在手裡的那一個,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那同伴瞥了一眼小海螺,也再不遲疑,直接點頭,同時將手裡的果子往嘴裡一塞,便往樹林的更深處跑去。

手拿小海螺的鬼童瞥見同伴的動作,很有些無言。

你這是要去找人傳話的啊,嘴裡塞著一個果子,不會耽誤事兒嗎?!

但同伴已經走遠,他再想要說些什麼都遲了,而更重要的是,小海螺的另一頭有孟彰的聲音傳了過來......

“請問對麵的,是哪一位?”

他連忙回答道:“孟氏阿弟,是我,就是我給你的小海螺!”

孟彰隻一聽,也將人認了出來。

他笑了笑,問道:“那日倉促,人也太多,還未來得及請教郎君的名姓,不知郎君怎麼稱呼?”

鬼童半點不在意,開開心心跟孟彰道:“我姓楊,在眾兄弟中行三,阿弟叫我楊三哥就好。”

有那麼一瞬間,孟彰懷疑那楊小郎君是不是故意的。

但他低頭,瞥了一眼袖袋裡仔細收著的那份契書,到底沒有太過掙紮,順著小海螺那邊的意思開口道:“楊三哥。”

楊三童樂嗬嗬地笑了一陣,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提點孟彰。

“我們兄弟人數太多,所以隻在前頭的一撮人裡算排行,後頭來的,就都混叫著的,不算入排行裡,所以阿弟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孟彰覺得也是,那群鬼童胎靈足有萬餘數,又都是幼童胎兒樣貌,大家都未曾長開,自然多有相似之處,辨彆難度極大,更莫說其中絕大多數的鬼童胎靈在陽世時候連個正經的姓名都沒有,就更難以區彆劃分,隻能混叫著。

想到這裡,孟彰心裡又是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姓名,是生靈所以區彆與我、他,獨立於人群之中的基礎象征,連個姓氏、名號都沒有,在相熟的同伴中都隻能混叫著的他們,又要怎麼去找自己,怎麼去確定自己的存在?

所以鬼童胎靈的怨氣增長速度遠勝於其他陰靈群體,也真的很容易理解。

楊三童似乎察覺到了小海螺對麵孟彰的心情,也是沉默了少頃,才又繼續笑開:“阿弟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孟彰垂了垂眼瞼,隻簡單應了一聲。

不論這楊三童是真習慣了所以此刻能全不在意地與孟彰提起,還是他就是故意的將這些事情點破,孟彰也得承認一個事實。

——在這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那無邊無涯的、深重到仿佛空氣一般的茫然。

比之絕望更叫人無奈的茫然。

楊三童也覺得失言,他再一次沉默下來,待緩得一緩,他再開口的時候,已經轉了話題。

“阿弟今日吹響小海螺聯係我,是有事情的吧,可以跟我說一說嗎?”他撓了撓頭,“雖然我們這邊是什麼都沒有,比不得你們孟氏,但我們人多。”

他還挺有些驕傲的。

“總還算是有些力量。”

孟彰笑了一下,將那些激蕩而起的心緒斬斷放下,與對麵道:“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們商量一下,不知楊三哥能不能幫我通傳一聲?”

楊三童直接告訴他:“我已經使人去叫了,阿弟你......”且等一等就行。

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呢,眼前便已有一道道人影掠過,直接出現在他的對麵。

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張四姐、陳五姐、安六姐......

他們一眾鬼童胎靈裡,能夠說得上話的人這會兒都齊活了。

楊三童跟鬼母白氏一眾人等對視了一眼,到了嘴邊的話語很自然地就變了。

“阿弟,他們都到齊了,你有什麼話想說的,便就直說吧,我們都聽著呢。”

“到齊了?”

孟彰有些驚奇,又在心裡記下了一筆。

楊三童笑道:“那可不?人都在我跟前站著呢,還有假的?”

他是一點不忌憚,當著鬼母白氏及眾姐弟的麵就將這邊的事情跟孟彰都說了。

孟彰沉吟著。

白長姐團團看過一圈周圍人的麵色,上前一步,抬手不輕不重地在楊三童頭上敲了一下。

“好你個楊三郎,該說明白的話你不好好跟孟氏阿弟分說清楚,倒是胡扯這些有的沒的?你是不是這林裡的果子吃多了,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楊三童誇張地伸手揉了揉腦袋,卻還是誠實地跟小海螺對麵的孟彰道:“是因為我們聽到消息,說你收到了洛陽太學那邊的回函,不日將前往洛陽求學......”

孟彰略停一停,問道:“連你們都聽到這消息了?”

要知道,這些鬼童胎靈可是前不久才衝擊過郡城隍府,雖然郡城隍府那邊隻是簡單地在通告中提了一嘴,並沒有大張旗鼓發出告示緝拿追究這些鬼童胎靈的罪責,但也並不意味著他們能夠這麼快就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安陽郡城內啊。

那實在是太挑釁安陽郡城隍府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暫且安分下來隱匿在各處隱蔽陰域裡的鬼童胎靈,居然也得到了孟彰拿到了洛陽太學回函的消息,足以想見這消息傳播的範圍和速度了。

楊三童一時斂去所有玩笑意味,鄭重點頭:“是的,我們都已經聽到消息了。”

孟彰皺眉。

所以昨日裡他看過的那封看似公事公辦的回函裡,其實不似他原本以為的那般簡單?

不等身前的白長姐再用手敲醒,楊三童便已經先開口了。

“按照洛陽太學那邊的慣例,即便是以功獲取入讀名額的生員,也須得先經過太學內部的層層審核,才會真正地由太學裡發下文書,確定名額,但很顯然,你這邊收到的回函太快了。”

孟彰沉默。

“快了多久?”他問。

楊三童回答道:“足有近半個月。”

孟彰暗自吐氣,才又問:“此前,各處可有先例?”

楊三童點頭,肯定回答他:“有。”

“五十年前,琅琊王氏有一兒郎,較之尋常提早半月餘收到回函;四十三年前,陳留謝氏也有一女郎提前半月收此回函;三十六年前,龍亢桓氏有一兒郎提前近一個月收此回函;二十年前,龍亢桓氏再出一兒郎,也提前近一個月收此回函......”

楊三童在對麵如數家珍,孟彰在另一邊卻是長久沉默。

楊三童此時所提起的前例數量不少,但其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也相當的微妙。

琅琊王氏和陳留謝氏,皆是以才學、能為著稱於世,他們族中能出驕子,得洛陽太學看重優待,很是合情合理。倒是龍亢桓氏那邊,中間相隔不到二十年,卻足足出了兩個得此優待的兒郎,其待遇較之琅琊王氏、陳留謝氏還要來得厚重......

孟彰想到了昨日修行之前,俑人梧跟他在書房裡說過的話。

大晉皇庭,其實內憂與外患同在。

但他也隻是這般稍一分神,便很快將心思收攏了回來。

“原是如此。”他歎道。

洛陽太學以及大晉皇庭中樞用一封信函的提前抵達,表現出了他們對孟彰的青眼;孟氏一族順勢將這一個消息傳揚出去,用明晃晃的造勢鋪路行為表現出他們對孟彰的看重與傾斜......

畢竟,大晉皇庭是用九品中正製擇選人才,除生員本人的才學、能力、姿容、風骨以外,其名望也很重要。

名高望重者,不論在哪裡都會讓人高看一眼。

而在孟氏一族、洛陽太學以及大晉皇庭都已經有所表現的當下,眾鬼童胎靈若還是藏著掖著,那他們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不用想了。

想也沒用。

“但我不覺得這樣的青眼與看重,是因為我自己......”孟彰道。

他很清醒,並不真的認為自己這一介還在養精的小小陰靈,能有什麼資格承受得住這樣的看重。

更大的概率,是他成了一枚博弈的棋子。

或許是孟梧這樣的封疆大吏與朝堂中樞的博弈;或許是大晉皇族司馬氏與出身各頂尖世家的中樞重臣之間的博弈......

孟彰不得而知,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暫且還隻是一枚純粹的的棋子,隻負責牽引局勢、推波助瀾,卻沒有要求他做些什麼的棋子。

畢竟,孟彰是孟梧的嫡支血脈後輩。而孟梧,是晉武帝的心腹。若不然,隻憑安陽孟氏的名號,哪怕孟梧立下大功,又怎麼可能出任一郡城隍?

孟梧可是孟彰的高祖,此時的安陽孟氏或許能算得上枝繁葉茂,可在孟梧那一代,安陽孟氏卻絕對不能算是煊赫。

不,說對孟彰完全沒有要求這一點不對。

孟彰,他要有能夠支撐得起這一份青眼與看重的資本。

不論是天資、才乾;還是風骨、氣度,他必得要有一樣。

否則名聲、局勢反噬之下,幕後執棋之人頂多不過是失了些臉麵,可孟彰呢?

他會被輾成碎粉。

而屆時,倒黴的不隻有孟彰自己,還有整一個安陽孟氏。

因為孟彰最初所以會出現在人前,就是安陽孟氏一族內部的風傳。

是安陽孟氏一族內部先傳出的風聲,說孟彰資質不俗,遠勝同輩......

所以這應也是坐鎮中樞、調度各方的那些人們對孟氏一族的敲打。

你們不是覺得你們族中又出了一個驕子麼?來來來,拉出來讓我們瞧瞧。看看到底是真驕子,還是虛有其表。

若是真驕子,那正好,我們這裡也正缺人,有的是地方給你安置;但倘若不是......

那就不好意思了。

孟彰扯著唇角,無言笑開。

雖然修行的時間還不長,他也確實覺出了自己的幾分天賦,可是......

直接將他的天賦抬升到能與琅琊王氏、陳留謝氏的兒郎女郎相較,是不是太過高看他了?

想到史書記載的、他所聽聞的那些琅琊王氏陳留謝氏英傑的名號,孟彰心頭壓力越發沉重。

最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目光定在手上的小海螺。

或許,這些鬼童胎靈,就是他破局的關鍵......

他更緩和了語氣,對那邊也在沉默、仿佛是給他時間空間整理思緒的鬼童胎靈們說道:“我想與你們仔細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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