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9816 字 5個月前

孟彰不覺抬眼看了看俑人梧。

真不細細詢問一下他的打算, 且全無乾預的意思,就隻看他自己的決斷與選擇?

俑人梧看他一眼:“怎麼,還有彆的事情?”

孟彰搖搖頭:“孫兒告退。”

“你自去吧。”俑人梧對他點點頭, 坐在原地不動。

孟彰低頭一禮, 自個取了玉環出來,去往修行陰域不提。

俑人梧目送著玉環隱入虛空之中, 方才從坐席上站起。

“又是一個客人......”

他搖搖頭,徑直走出玉潤院, 一路往正院書房而去。

俑人梧也不過是剛剛在書房裡的主位上坐下,孟棕便已親領著一個郎君從外間走了進來。

“湖族弟,你來了,快往裡進。”俑人梧上前迎了人, 將人帶到窗前的坐席處。

孟湖也不扭捏, 舉起送到麵前的茶水來啜飲一口,便開口直入主題。

“今日我家那小孩兒冒失, 言語有些失措, 累得幾個族兄弟都不甚開心......回到府上的時候他還有些悶悶不樂, 我瞧著, 既擔心他,也怕小十七郎心裡不舒坦, 便想著過來看看......”

說到這裡,他抬眼, 問:“梧族兄,不知小十七郎他眼下情況可還好?”

俑人梧很自然地顯出幾分恍然。

“原來如此, 我還道小十七他今日回府來的時候看著不太高興呢......”他先是歎了一句,然後回答孟湖道,“小十七他還好, 不似太掛心。安小郎呢?他如何?”

孟湖臉色有些沉鬱,他搖頭。

“不是太好,偏我又不好細問他......”孟湖想到了什麼,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繩索一般,殷殷看著俑人梧,“梧族兄,在我們之中,就數你與小十七最為親近,不知族兄可有主意能教一教我?”

俑人梧先是有些得意,隨後神色一斂,也有些苦澀。

“這......”他道,“我怕是也沒什麼辦法。”

孟湖眼神更為殷切,甚至帶上了懇求的意味。

“我能與小十七親近,一來是小十七性情好,懂事能體諒人;二來大概也是因為小十七的阿父的緣故。”

“畢竟小十七是親眼看著他阿父將他交托給我的,而你家的安小郎......”

俑人梧搖了搖頭,才道:“他那阿父阿母我們都知道,指望不上。”

孟湖神色有些頹然。

他默默坐了一陣,抬手在麵上抹過。

那些深藏的、浮於表麵的情緒儘數被抹去,孟湖麵上帶笑,“倒也是。”

俑人梧無言抬手,拿起水壺象征性地給他麵前的杯盞續上一點茶水。

孟湖也很給臉麵,配合地舉起杯盞又飲去小半盞茶水。

“聽說梧族兄這些時日都將小十七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孟湖另尋了一個話題。

俑人梧謙遜地笑了笑,說道:“小十七想要一個能為他正式開蒙的蒙師,來求了我,偏他挑剔又性情古怪,居然跟我提出了許多的要求......”

“蒙師也是師長,從來隻有師長挑揀學生的,哪能讓學生挑揀老師?!”俑人梧佯怒,“我若真依著他的那些條件去幫他求請蒙師,怕是還沒張口就被人給打出來了!”

說到這裡,俑人梧愁苦地重重一歎:“沒奈何,我也就隻能自己來了。”

“我就不信,他那小兒郎家家的,還敢來挑剔我?!”

孟湖應也是頭一次聽說其中的詳情,臉上到底忍不住露出些驚異。

“小十七郎他,居然有那樣的膽子這樣跟梧族兄你提條件?!”

“可不是!”俑人梧也是一臉頭疼苦惱,“養孩子,是真的難啊!乖僻叛逆的,你罵不聽,打不痛,自然為難;可那乖覺聰明的,也很有他自己的一套,而且仔細說道起來他也還真的很有道理,讓你氣不是,不氣不是......”

“你是不知道,”俑人梧跟孟湖訴苦,“我當年自己做人阿父的時候,都還沒有這麼為難的,偏生如今對著這麼個小兒郎,卻還不能撒開手去!”

“可不就是?!”孟湖也是一臉頭疼的模樣,“但這件事倘若細說起來......”

孟湖歎了一聲:“我還更羨慕你。”

俑人梧心中明白這話的來由,隻是笑了一笑,並不做聲。

“小十七郎雖然也很有主意,但他懂事聰慧,隻要梧族兄你好好跟他說,他都聽得進去!可我家那安小郎君呢?嗬......想都不要想!”

孟湖呷飲一口茶水緩和心頭悶氣,方才繼續:“再說,梧族兄你就算是還想要繼續親自教導小十七郎也是不大可能了吧?”

孟湖抬眼看向俑人梧。

來了......

俑人梧心下暗道一聲,麵上神色也是自然一動,半是不舍,半是放鬆,“這倒是......”

他道,並不介意將一些消息透露出去。

反正也瞞不住。

“洛陽太學那邊的回函都已經到了,再過些時日,等小十七收拾停當,他就該去往洛陽,入讀太學了......”

孟湖原待伸手去拿茶壺,此時聽得俑人梧的話,手上動作略頓了頓,方才繼續。

“太學那邊,這麼快就送出回函了?”他很有些疑問,“按照常例,不是還該有半個月的時間的嗎?”

從孟梧將信函送去洛陽太學,說起要動用這個名額到現下,也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吧?

似這等信函回複時間的小問題,對洛陽太學行事作風與規矩還不甚明了的孟彰可以沒多放在心上,但孟湖卻不然。

俑人梧聽得孟湖提起這個問題,神色也顯出了些許凝重。

這一次,他並不全然是在作態。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他道,“但我想,大概皇庭裡,已經有人留意到小十七郎了。”

孟湖一時沒有說話。

少頃,他才找了一個看起來也頗有道理的理由:“或許,還是因為那群膽敢闖入郡城隍府的鬼童胎靈?”

俑人梧扯了扯唇角:“也許吧。”

不然,還能是坐鎮陰世皇庭中樞的司馬氏一直留了眼睛在看著他們嗎?

這話是他們能夠說出口的?

何況,似洛陽太學回函書信早一點晚一點抵達的小事情,與其說是司馬氏在防備他們安陽孟氏,倒不如說是在敲打。

不是孟湖和俑人梧心大,實在是安陽孟氏還真沒有那份讓人家警惕防備的能耐,換了龍亢桓氏和穎川庾氏還差不多......

那兩家可不比王氏和謝氏安分!

俑人梧與孟湖對視一眼,默契地轉移了話題。

“事實上,我也還在斟酌著另一件事......”

孟湖問:“什麼?”

俑人梧笑了笑,“小十七將要往洛陽求學,我在想該怎麼給他收拾行裝。”

孟湖一時驚愣,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俑人梧哈哈笑了起來。

孟湖回過神來,也不免失笑搖頭。

“這也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啊。都說兒行千裡母擔憂,可我們這些做人長輩的,也差不多了......”

孟湖在孟梧這裡又坐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告辭離去,可送走了孟湖的俑人梧卻也沒有進入孟彰修行的那一方陰域,而是另換了一壺茶水,仍坐在書房裡等待著。

他不過堪堪將手裡拿著打發時間的書典翻過幾頁,管家孟棕便從外間走了進來,與他一禮稟告道,“郎主,椿郎主的車駕已經到前街了。”

不比孟湖來訪時候,俑人梧可以留在書房裡等待客人,孟椿來訪,俑人梧再這般作為可就是怠慢了。

無他,概因孟椿不是尋常的安陽孟氏族人,而是安陽孟氏在陰世裡的當代族長。

對待尋常族人孟湖,俑人梧可以隨意一些,可若是他膽敢這樣對待族長,嗬嗬......

俑人梧比誰都明白其中的不同,他站起身來,隨手將書典往案桌上一放,便快步往外走。

“快迎!”

管家孟棕連忙跟上:“是,郎主。”

作為牽引安陽孟氏族中一圈小漣漪的那個引子,孟彰身邊卻是奇異的平靜。

從定境中脫出,孟彰先是左右看了看。沒看見往常守在湖岸邊上看書的俑人梧,他也不太在意,隻是微微垂落眼瞼,靜心體察丹田裡那一口越漸厚重的精元。

那口精元在他的丹田裡貯留,就像是一片淺淺的湖,湖水仍舊緩慢循環流轉,卻已經有了些許深度,能映照出些光影來了。

孟彰眼底閃過一絲笑影。

他不知曉跟旁人比起來,他自己的修行進度到底是快還是慢,但他自己還算是滿意的。

而,在這片表麵看似平和安樂、實則處處暗流的陰世天地裡,實力才是他麵對詭譎人心的真正根本。

孟彰在四品白蓮上坐了一陣,又見俑人梧遲遲不到,便也懶得離開,隻坐在那裡,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四周。

從天穹上將墜未墜的蒼藍陰月到四周越發厚重的濃霧,從偶爾傳出幾聲湖水撥動聲響的湖麵到湖水裡嬉鬨聲息間歇似乎有點倦乏了的銀魚,從更遠處連綿團簇的蓮葉到他座下隨風款擺的微涼白蓮......

孟彰看得很仔細,很留心。

偶爾,他也會伸出手去,在那湖水裡掬一捧水來,看那水中倒映的月,看那水被折射的蒙蒙月光。

他也會伸手去摩挲那四品白蓮,看它潔白的蓮瓣,看它細膩的紋路,也看它蓮蓬裡深藏的、正在孕育的蓮子。

他不過分打擾,隻是饒有趣味地看著。

待到他最初的好奇被滿足,孟彰收回手,抬頭看那緩緩沉落下去的蒼藍陰月。

那更遙遠的水天之間,冥冥薄霧氤氤氳氳,阻隔內外陰域。

靜默許久,孟彰笑了笑,小小地打了一個嗬欠。

他是真的有些乏了......

孟彰這樣想著,便也懶得從這四品蓮台上離開,直接放鬆身體,在蓮台上躺下,沉沉睡了過去。

湖中有微風輕拂而過,卷著清晨的薄涼,卷著湖水的沁涼,隻是還未等那陣微風來到沉睡的孟彰身邊,那四品蓮台層層展開的蓮瓣輕輕搖曳,便將一切的驚擾攔在了外頭。

蓮台裡酣睡的小兒郎仍自深眠好睡,不知外事。

一場酣足的飽睡過後,孟彰的意識終於再次開始活躍起來。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並沒有真正醒來,而是出現在另一片湖泊裡,站在湖麵上靜靜懸停的小舟上。

並不是新的夢境,而是孟彰自己早先固定下來的根本夢境世界。

那棟建在水麵上的兩層書樓與它倒映在水麵裡的影子一道,沉默而安然地看著他。

孟彰笑了起來。

他腳下的小舟微微晃動,帶出湖水一圈圈漣漪,於是這湖與這書樓的影子也跟著他、跟著小舟一道笑了起來。

“我其實......”他喃喃自語,目光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水麵上那座始終靜默的兩層書樓,“一直都有更好的辦法來處理問題的。”

孟彰的聲音近乎歎息,但這片夢境世界裡,也隻有他腳下這一葉小舟、承載著小舟的湖以及對麵靜默的兩層書樓得以一聽。

孟彰心神沉定之際,腳下小舟輕輕一蕩,竟就滑了出去。

穿過白霧,穿過無形的層壁,待到小舟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孟彰的麵前卻是另一個湖岸。

岸上芳草萋萋,稍遠處更有柳樹林立,枝條迎風舒展,輕盈而自在。

孟彰四周看了看,滿意點頭:“不錯。”

作為湖中書樓那一處根本夢境的遮掩,這一方外層夢境已經很完美了。

它足夠廣闊龐大,也足夠生活靈動,能滿足孟彰的絕大部分要求,輕易不會讓人懷疑它作為孟彰根本夢境世界的真實性。

但孟彰滿意歸滿意,卻並不會真的就拿這一處夢境作為招待外客的場所。

世人都講究藏一手,尤其是這陰世裡的陰靈,更是不會相信哪個真的就會大咧咧將自己的根底攤放出去。他若真這般做了,隻會平白惹人猜疑,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孟彰沒有走下小舟,他腳下小舟又一次開始滑動,接連穿過幾個無形壁障以後,才在一片雲海中停下。

他左右打量過一陣,滿意點頭:“就是這裡了!”

孟彰走下小舟,小舟便也就自然隱去,不複痕跡。

孟彰步步向前,那厚重的雲海開始翻滾收縮,露出一片廣闊蔚藍的天穹。

那不是陰世所常見的天穹,而是那仿佛久遠的生前裡所習慣的、陽世的天。

收縮到極致的雲海陡然撕裂,分出一團白絮般的薄雲飄向孟彰,將孟彰托起帶上天穹之上。

又有另一片薄雲飄出,在孟彰左近來回飄蕩,竟是充作案台。

夢境世界就是有這一點好處,隻要不是太過離譜的安排與要求,夢境世界都能滿足他。

孟彰喟歎一聲,在那白絮上坐下。緊接著,一枚小海螺出現在他手裡。

小海螺造型不甚彆致,卻另有一種可愛。

這小海螺也不是夢境世界回應孟彰希冀所出現的夢中之物,而是更早時候,那些闖入孟彰夢境世界裡的鬼童胎靈們留給他的信物。

孟彰打量過這個小海螺,嘗試著將它抵到耳邊。

嘩啦啦的浪潮聲像是從歲月的某一段儘頭,通過小海螺撞上了孟彰的耳膜。

孟彰頓了頓,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嘗試著去捕捉那些規律的海浪聲。

好半餉後,孟彰神色複雜地將小海螺放了下來。

先前不留意,一直將這小海螺封存,卻沒想過,這小海螺裡,居然藏了一部修煉法決?

尤其是,即便以孟彰如今的眼力來看,這一部修煉法決品質居然能夠稱得上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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