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第 268 章 態度(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9019 字 4個月前

晉武帝司馬簷回眸看定他的嫡長子, 沉聲問:“你記下了嗎?”

司馬慎並不想再因為這樣一個問題跟晉武帝司馬簷以及楊皇後爭辯起來,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

楊皇後暗下歎了一聲,卻也幫著司馬慎跟晉武帝司馬簷周旋道:“阿慎他心裡有數的。再不然,吃過幾次虧之後他也能懂了, 彆太逼著他。他畢竟還小呢……”

晉武帝司馬簷聽到幾乎要直瞪眼, 但他看了看懇求地看著他的楊皇後, 又看了看低著頭抿唇不說話的司馬慎,到底是一拂衣袖,側過身去不看這對母子。

楊皇後又是搖搖頭, 卻也不著急, 隻對司馬慎道:“你且先回去吧,趁著這段時間再多背一點卷宗, 莫要懈怠了。”

司馬慎依言站起身來,但也隻是握著那份卷宗不放手:“阿母,這個……”

楊皇後笑了一笑:“你想要就帶回去吧。”

又不是什麼緊要的東西,阿慎要帶走就帶走了, 值當這樣小心?

司馬慎歡喜地將那卷宗收起,就要告辭離去。但他才剛要轉身,就想到了什麼, 忽然停下腳步來。

楊皇後見得,就問:“是還有什麼事情嗎?”

晉武帝司馬簷也悄然用眼角餘光瞥著司馬慎的方向。

司馬慎糾結了一下, 還是又一次提醒楊皇後道:“阿母, 那份卷宗裡的提議, 若是合適的話,還是吩咐下去叫人照著辦吧。”

晉武帝司馬簷在一旁都快要憋不住心頭火氣了。

楊皇後多看了司馬慎一眼,略有些沉吟,半餉後她笑道:“阿母知道了。”

沒有得到一個更明確的答複, 司馬慎還是有些不放心:“阿母。”

楊皇後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行了行了,我會吩咐下邊的人的,這樣你放心了吧?”

司馬慎終於緩和了臉上神色,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確實是能放心一些了。

有了阿母的允諾,縱然阿父心頭還有些怒氣,也總還是能將事情著落到實處去的。

對於司馬慎來說,這就足夠了。

他相信孟彰的手段,也相信這一份經過孟彰之手的計劃能夠在落到實處以後帶來足夠讓人心動的利益和好處,而隻要讓他阿父、阿母看見其中的利益和便利,不用他再求著催著,他阿父阿母也會繼續踐行下去的。

而隻要他阿父、阿母願意踐行,願意堅持,他們就不會被這一波浪潮給衝擊下去。

他們仍然能夠在風浪中站立。

司馬慎拱手一禮,再不逗留,轉身離去。

待到司馬慎的氣機徹底遠離這一處殿宇所在後,晉武帝司馬簷原本還帶著些怒氣的臉一時就顯得冷淡了。

“你怎麼就答應阿慎了?不過是一個小兒胡鬨出來的花架子罷了。你要陪著他們玩?”

楊皇後搖搖頭,並不說話,而是招來了宮中的女官,讓她再遞呈一份散自孟彰之手的卷宗來。

女官束手聽著,直到確定楊皇後再沒有彆的吩咐了,方才福身一禮退下。

楊皇後轉眼回來看晉武帝司馬簷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見晉武帝司馬簷浸潤了寒意的臉色。

她搖搖頭,說道:“不是陪著那小孩兒胡鬨,而是要先替阿慎趟路。”

晉武帝司馬簷聽得一怔,隨後臉色就緩和下來了。

“替阿慎趟路?!趟什麼趟!就該讓他自己去試,試過了才知道吃虧是什麼滋味,吃了虧才知道就應該聽我們兩個的,而不是非得自己拿主意!”

況且……

晉武帝司馬簷怒視著楊皇後,無聲地指責她。

你剛才不是才說了阿慎年紀小,須得多吃一些虧才會長大嗎?現在呢?現在就不說讓人吃虧了,而是盤算著幫他趟路了?!

她這麼寵著縱著,阿慎他得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對錯?

楊皇後聽著這話,就知道晉武帝司馬簷隻是還有些氣惱,但實際上話風卻已經在鬆動了。

“就算要讓阿慎吃虧,好令他知曉對錯,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啊。”迎著晉武帝司馬簷指責一般的目光,楊皇後倒是理直氣壯,“阿慎他再過不久就該轉生陽世了,這會兒需要他準備的東西可不少,沒有時間可以給他浪費。”

“所以,就算要教他,也該得是下一次才對。”楊皇後做出了結論。

“下一次?”晉武帝司馬簷問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楊皇後沉默地垂了垂眼:“該是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吧。”

晉武帝司馬簷騰地站起身來,指著仍自坐在那裡的楊皇後怒道:“該是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那什麼時候才是該是的時候?!啊?!你這婦人到底有沒有想要好好地教導阿慎他的?!”

楊皇後秀眉一挑,就想要說話。

正是這個時候,內殿的側門處卻是傳來了一陣輕悄的腳步聲。還沒待走近,那腳步聲就停在了門簾之外。

卻是才剛領了令旨的女官帶著東西回來了。

晉武帝司馬簷臉上神色一收,轉身回到楊皇後身側坐下。

楊皇後衝他笑了笑,曼聲道:“進來吧。”

女官這才越過阻隔的門簾,垂眉低眼走到近前來,同時將托盤遞送到楊皇後身前。

楊皇後伸出手去,將托盤上盛著的卷宗拿過來拉開看了一眼,確定就是這一份卷宗以後,她就隨手將卷宗放回托盤裡。

“你將它帶下去,依著裡頭的內容調動人手,好生打理。”

女官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又請示道:“娘娘,這事情是打算圈畫多大的範圍呢?”

楊皇後也是一陣沉吟,少頃後道:“就三五個皇莊吧,隻一點,得儘快辦好,本宮需要在近期內看見效果。”

女官心裡多少有些計較了,她垂眸恭順應聲:“娘娘放心。”

楊皇後擺擺手,說道:“下去吧。”

待到女官徹底退下去後,楊皇後眼波流轉,對晉武帝司馬簷探身道謝:“多謝陛下。”

楊皇後是謝晉武帝司馬簷周全她的體麵,不和她在女官麵前爭吵起來。

晉武帝司馬簷哼了一聲,輕易將這件事揭過去。

倘若是旁的人,晉武帝司馬簷才懶得在意這些。但楊皇後是他的皇後,是與他一體同休的妻子。楊皇後失了她的體麵,其實也是他自己失了體麵。

他自然會多周全一些。

晉武帝司馬簷不提這件事,隻問她道:“你催叮囑他們快些,是想要趕在阿慎轉生以前得到結果?”

楊皇後輕笑著點頭:“這事情本來就是為了讓阿慎受教,那當然得抓緊時間了。”

晉武帝司馬簷就又問道:“你那邊準備的東西夠用嗎?可需要我這邊幫著搭一把手?”

“那就勞煩陛下了。”楊皇後也沒有推拒,她甚至還笑道,“如果阿慎知道了,他該能更踏實些。”

倘若就隻有楊皇後這邊動手而不見晉武帝司馬簷有什麼彆的動作,怕是司馬慎心裡還會在意晉武帝司馬簷的態度,惦記著怎麼說服他,怎麼給他消氣。但若果晉武帝司馬簷也在楊皇後這邊動作的時候幫著做些什麼,就代表著晉武帝司馬簷其實也沒有司馬慎所料想的那樣生氣。

晉武帝司馬簷哼哼了兩聲,說道:“他是能夠放鬆下來了,但你我日後怕是連睡覺都得睜開一隻眼睛看著。”

“睡覺都得睜開一隻眼睛看著?”楊皇後笑著,很是配合地問道,“這又是為何啊?”

“因為不知道那小子到底什麼時候又會做出些糊塗事來啊!”晉武帝司馬簷沒甚好氣地道。

楊皇後一時失笑,搖頭安撫晉武帝司馬簷道:“倒也不必如此擔心,阿慎他心裡也是很明白的。”

晉武帝司馬簷才不信楊皇後這安撫的話。

“你說他心裡明白?我看他其實是糊塗,心軟!”晉武帝司馬簷道,“就拿這一次的事情來說吧,你真當他剛才那般作態,是覺得那份卷宗裡的布置妙極?恨不能當即就知曉這份卷宗落到實處以後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楊皇後眉梢動了動,麵上神色猶自溫婉,明知故問道:“難道不是?”

晉武帝司馬簷瞥她一眼:“你就裝糊塗吧!阿慎分明就是替那孟彰周全來的。”

“周全……”楊皇後喃喃重複著。

“難道不是麼?”晉武帝司馬簷道,“就方才那一份卷宗,孟彰那小兒往安陽孟氏裡送了、往太學學府裡送了、也往童子學中的各個小子手裡送了,就是沒有往朝廷上送。”

楊皇後一時無言。

雖然說這事情單單如此看來,是安陽孟氏那小孩兒做得不妥當了。不論東西是好是壞、有用沒用,要麼你就好好地一個人收著,能不能藏得住、會不會被人偷走,那是各家的本事,但你既然都已經將它往外散了,而且還散給了很多很多人,那就該散得更廣一些,該得不該得的人,都得有一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輪數下來……

孟家小兒手裡的那份卷宗,太學學府有了一份,等同於太學學府裡的祭酒、監生、先生、大先生手裡都有一份;童子學學舍裡各位生員人手一份,也相當於各家有點份量的世族、高門乃至道門各家法脈都得了。

哦,據說就連沒有家族郎君待在童子學學舍裡的龍亢桓氏也得了這樣一份卷宗。

如此數落下來,竟是隻有他們司馬氏一份都沒有。

晉武帝司馬簷可記得清楚,原本在他手裡現在已經被司馬慎帶走的那一份以及剛剛楊皇後著令女官帶下去的那一份,都不是孟氏那小兒特意敬送到他們麵前來的,而是他們知道這件事、知道有這一份卷宗存在後,下頭人敬送上來的。

原本就是由孟家小兒張羅著整理出來的這一份卷宗,由孟家小兒親自敬送上來的和由旁人敬送到他們麵前來的,意味能一樣嗎?

能一樣嗎啊?!

當然不一樣!

尤其那孟家小兒還是個聰慧穎絕之人,他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意味。但偏偏他就是這樣做了……

楊皇後很能理解這會兒晉武帝司馬簷的心情,但她還是嘗試著安撫。

“陛下,這事情,真也怪不得那孟彰小兒……”

晉武帝司馬簷騰地轉了目光來看定她。

楊皇後笑了笑,繼續道:“陛下啊,你莫不是忘了吧,那孟彰小兒再是聰穎慧達,他如今也不過是一個稚齡小郎君,他沒有入仕,不是朝中官員,不能上疏奏報的。”

晉武帝司馬簷心頭勃發的怒火頓了頓。

“他這個歲數……”楊皇後搖搖頭,“誠然,他在帝都中頗有些聲名,但這些聲名都隻是虛名,輕飄飄的,風一吹也就散了,都沒有根,便是他真的以世家子的身份上疏遞送卷宗,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的。”

“更甚至,他隻會成為一個笑話。”

晉武帝司馬簷心頭的怒火勢頭又是一消。

楊皇後看他一眼,繼續說道:“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當做一個好玩的嘗試上報太學學府,請太學學府裡的各位先生、大先生評鑒,然後將評鑒過後的卷宗散給他的那些小同窗,邀這些小同窗一道嘗試著動手。”

“如此一來,這事情真成了,不會有太大的阻撓,要是不成,空耗了人力,也不過就是小兒的一場玩鬨而已,傷不到什麼的。”

晉武帝司馬簷抿了抿唇,一時看定了楊皇後:“梓潼,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現在是在替那孟彰小兒說話?”

迎著晉武帝司馬簷的目光,楊皇後幽幽地歎了一聲:“其實我也不是很想,但是……”

“但是?”晉武帝司馬簷揚起聲調,問。

楊皇後聲音更是幽怨:“但是阿慎他還是想要跟那孟彰交好啊。阿慎他心思不改,我能有什麼辦法?”

晉武帝司馬簷的臉色又一次冷淡下來。

楊皇後也不說話了,隻陪著晉武帝司馬簷在大榻上安坐。

“那孟彰小兒到底有什麼好的,能叫阿慎這樣惦記著?”

不知過了多久,晉武帝司馬簷慢慢問出聲來。這一時半會兒的,竟是連方才還在討論著的、關於孟彰那小兒對他們司馬氏一族的疏淡、不恭順都給忽略過去了。

楊皇後也很愁這個:“其實若隻是阿慎覺得孟彰小兒高才,總惦記著收攏他倒是還好,但我這陣子看著,卻又覺出了幾分彆的意味。”

“彆的意味?”晉武帝司馬簷又將目光轉了回來看楊皇後,“什麼意味?”

楊皇後沉吟一陣,終於挑選出了比較合適的用詞:“畏懼。”

看著晉武帝司馬簷陡然皺眉,楊皇後卻還是重複著說出她自己心裡的判斷。

“我總覺得,阿慎對那孟彰小兒似乎很有些畏懼。就是那種……”楊皇後儘力將話語說得更明白、更準確一些,“好奇地遠遠觀望著,想要靠近又擔心會招惹到什麼的那種感覺。”

楊皇後的目光不知怎麼地看見了擺在宮殿角落處的幾柱宮燈。

“就像對火焰一樣……”

“對!阿慎對那孟彰小兒的態度,就像是尋常人對待火焰一樣的感覺。”

“像尋常人對待火焰……”

晉武帝司馬簷的視線追著楊皇後目光落點而去,也看見了那幾柱宮燈。

宮燈有薄薄的銅葉遮擋,晉武帝司馬簷隻感覺到了宮燈的光亮,卻沒有看見那熏人眼的火煙。

定定看了一陣後,晉武帝司馬簷再想起楊皇後的說辭,竟然意外地沒有生出什麼火氣。

楊皇後轉眼看他,片刻笑了起來:“果真,陛下你也是有感覺到的……”

楊皇後是真的高興。

不是隻有她將司馬慎這個嫡長子放在心上仔細、認真照看著的。貴為帝皇之尊的司馬簷,也同她一樣時刻留意著他們的嫡長子。

“但是,這沒有道理。”晉武帝司馬簷道。

楊皇後就歎了一聲,偏轉了目光看向東宮所在:“陛下,我一個人或許是會想錯了,但陛下你也是一樣的感覺,那就由不得我們了。”

晉武帝司馬簷沉默少頃後,喃喃道:“那孟彰小兒,真的隻是跟那些陰神有牽扯嗎?甚至,他真的就隻是一介未孕育完全卻轉生人世的陰神嗎?”

單單隻是跟陰神有牽扯,單單隻是一介未孕育完全卻轉生人世的陰神,再如何也不該會讓另有奇遇的嫡長子這般小心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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