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斜靠在榻上唏哩呼嚕吃西瓜的胖老太太便是老耿氏,滿頭珠翠隨著她吃西瓜的動作左搖右晃。

出自世家的五夫人祝氏不忍直視地扭過臉。林家是後起寒門,臨川侯原不過一田舍郎,生逢亂世毅然從軍,憑借戰功一步一步封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然而當了幾十年的老封君,老夫人依舊粗鄙不堪,還把和她一樣粗鄙的娘家侄女侄孫女娶進門,弄得林家烏煙瘴氣。

“不說在門口了,怎麼還沒到,不知道祖母等著嘛。” 三夫人小耿氏搖了搖團扇,話裡帶著明晃晃的刺,“哪有叫長輩這樣等的,眼裡還有沒有孝道了。”

堂內一時寂靜,無人敢出聲。

祝氏要笑不笑睇一眼上首的侯夫人大耿氏,才轉向不懷好意的小耿氏:“在大門口又不是靜心堂門口,自然要些時間。三嫂也太心急了些,這都能扯到孝道上去。”

小耿氏瞪祝氏:“誰心急了,我是不忍祖母她老人家苦等。”

“祖母可還沒說什……”

“都閉嘴,”坐在老耿氏一臂之外的大耿氏嗬斥,“吵什麼吵,成何體統。”

祝氏止住話音,譏誚地撩了下眼皮。

小耿氏撇了撇嘴,不敢再出聲。心裡頭把多管閒事的祝氏罵了個狗血淋頭,林鑾音死了,她捧臭腳給誰看。老天有眼,可算是收了林鑾音這個賤人,隻恨沒把賤人生的小賤人一塊收了,留下來惡心她。還得自己過來等她,臉呢。

“我沒讓你等,趕緊走。我見了你就覺惡心,中午吃的餅都要吐出來了,嘔~”

一聲活靈活現的嘔,祝氏忍不住笑出了聲,侯府其他人不是懶得管就是管不住小耿氏,唯獨林伯遠放得下身段能把小耿氏氣個半死。

好久沒看到這樣令人愉悅的大戲了,祝氏興味盎然地看向門口。

林伯遠跨過門檻,厭惡瞪視臉色青白交錯的小耿氏:“還不快走,可彆杵在這傷我眼了。”

落後幾步的江嘉魚驚呆了,堂堂侯府世子,懟人竟是懟得如此接地氣。不由想看眾人反應,抬眼看去就見一怒目圓睜的婦人,眉疏眼小,鼻塌嘴突,皮膚黑黃,身形臃腫,穿金戴玉卻毫無富貴之態,滿腦子端莊雍容精明能乾侯府貴婦人的江嘉魚傻了眼。

眾目睽睽之下,還有一群子侄在場,小耿氏羞憤欲絕,眼淚都氣出來了:“你你你……欺人太甚!!!”

這樣的人,文不成武不就,吃喝嫖賭倒是樣樣在行,還毫無君子風度比市井刁婦都粗鄙蠻橫,豈配當世子!

“是你先口舌犯賤欺我長房。”林伯遠冷笑著把話題深刻了,“眼裡沒孝道這頂帽子扣下去,我這個不肖子孫可不就不能當世子了。你是不是覺得這世子之位就該輪到你們三房頭上,想得美,就算我們大房死絕了,也輪不到你來當世子夫人,就你這種尖酸刻薄又惡毒的女人,你配嗎?你不配!”

小耿氏身子打晃,胸膛劇烈起伏,已經被氣到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惡狠狠瞪著林伯遠。

“哼!”林伯遠挺了挺圓滾滾將軍肚。

“夠了!”大耿氏麵色鐵青,“世子,老三家的言語不當,可你這般得理不饒人委實太過。”

“咦”林伯遠驚奇望著大耿氏,“原來夫人知道她言語不當,那為何之前不教訓她一頓,教訓我倒是挺及時。也是,誰讓她是夫人的嫡親侄女嫁的又是您親生的三弟,我卻是前頭原配生的,親疏有彆嘛,我懂。”

大耿氏咬緊了牙關,這個合該拔了舌頭的混賬東西。

頂著大耿氏的忿恨目光,林伯遠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自身不正還想擺長輩的譜,他可不吃這套,他又不想出仕,不需要好名聲。

一口惡氣頂在胸口的大耿氏看向老耿氏:“阿家!”

老耿氏手裡捧著瓜嘴裡含著瓜,呆愣愣看著他們吵,被大耿氏喚了一聲才回過神來,突然就覺得口中這瓜不甜了。老耿氏左看看渾不在意的大孫子,右看看麵色青白的大耿氏,慢慢嚼嘴裡的瓜。

見老耿氏還有心吃瓜,小耿氏氣不打一處來,拚命擠眼淚:“祖母,您可要為我做主啊,世子太欺負人了,我哪還有臉見人。”

林伯遠反唇相譏:“那正好,你見了人準要生事,大家都巴不得彆見到你。”

小耿氏氣了個倒仰,生吞了林伯遠的心都有,起身滑跪至老耿氏麵前乾嚎:“祖母!我不活了,我沒法活了。”

林伯遠擊掌大笑:“可喜可賀,白綾、毒酒、跳井,你想怎麼死,我立馬安排。看在你知情知趣的份上,葬禮肯定給你辦得風風光光。”

江嘉魚抿唇忍笑,這位舅父實在是個妙人。

小耿氏一口氣沒接上,好懸沒撅過去,她伸手拽住老耿氏的裙擺,尖著嗓子嚎:“祖母,您就由著他這樣羞辱我!”

老耿氏頭疼,其實她也拿這個混不吝的大孫子沒辦法,一哭二鬨三上吊能拿捏當侯爺的兒子,可大孫子他能比你哭得更大聲鬨得更凶吊得更快。

就說世子夫人石氏剛走那會兒,娘家想讓另一個侄孫女進門當續弦,大孫子不同意,她就拿了根白綾要上吊。

結果大孫子這個討債的也拿了根白綾哭哭唧唧:“祖母,您老人家先走一步,不孝孫馬上跟著下去向您賠罪。”

這白綾沒法甩了,結果這個糟心玩意兒竟幫著把她的白綾甩上橫梁:“孫兒這就幫您搬凳子去,您一路走好,孫兒隨後就來,咱們祖孫倆一塊去陪祖父。”

嚇得她直往兒子背後躲,真怕這沒臉沒皮的玩意兒心一橫把她塞進套子裡吊死,她快活日子且沒過夠,一點都不想去陪那死鬼。

打了好幾次敗仗的老耿氏不想招惹這個不要臉皮的大孫子,暗怪小耿氏吃飽了撐的要嘴碎,曉得當年就不挑她當孫媳婦了。

“彆吵了,吃瓜吃瓜,這瓜可是從西域那邊大老遠運來,這麼小小一個要十兩金子,可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