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涉事太監被關押在內廷監內,若竇鳳瀾真是替罪羊,顯然這裡頭有帝後的手筆,想細審談何容易。

公孫家針對內廷監那一番動靜隨之傳到謝皇後耳中,她低低歎息:“留侯府終究還是起了疑。”

站在謝皇後對麵的謝澤笑了笑:“哪能事事都如我們所願,既如此,隻能勞駕姑母和留侯開誠布公談一談了,未嘗不是一個好契機。”

“以留侯為人,其實早該選擇坦誠認錯,”謝皇後垂下眼,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唇畔勾起自嘲的弧度,“可人啊,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多了僥幸之心。”

謝澤笑容漸漸收起:“人之常情,總要試過才甘心。”

謝皇後闔了闔眼:“留侯那邊,你安排下吧。”

謝澤應諾。

過了兩日,公孫良進宮,途徑供奉先帝的奉先殿,轉了進去,看見鬢發無釵環的謝皇後,臉色微微一變。

昔年周宣王沉溺女色荒廢朝政,薑後脫簪自陳是己過沒能儘到妻子之職規勸周宣王,終令周宣王迷途知返,開創中興之治。

脫簪漸漸成為後世宮中嬪妃犯下重大‘過錯’請罪之禮節。

公孫良心知謝皇後邀他見麵之意,卻沒料到她一國之後能做到這一步,當下彎腰拱手已示對國母的敬重。

謝皇後自嘲一笑:“今日約見留侯,專為請罪而來。”她拱手一揖到底,“吾之過,使昭陽暴烈忘德,險些傷害江氏女,更是為禍百姓。吾本該大義滅親以正視聽,然終是私心作祟,妄想李代桃僵,貽笑大方。”

公孫良避開謝皇後這一揖,並未言語,等著謝皇後把話說完,興師動眾弄這麼一出,謝皇後怎麼可能隻為替女賠罪。

謝皇後悲聲:“然事已至此,吾還得繼續護著那孽障,是為私心,更為國祚。”

公孫良眉眼沉了沉。

謝皇後悲不自勝:“楊齊江山風雨飄揚,皇室威望日衰,東張勻西許廣已成氣候自立為王。地方豪強蠢蠢欲動,民亂更非一地一時之事。皇室若是再出驚天醜聞,那些野心勃勃之輩絕對會大肆宣揚,讓皇室威望更衰,好趁機煽動招攬更多人馬。皇室衰微地方強盛,中原恐再現群雄逐鹿之亂象,黎明蒼生又將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留侯從亂世裡一路走來,比吾都明白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的道理。”

公孫良麵色漸漸緊繃,他自己便深受亂世之苦,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記事起便乞討度日,無數次險些喪命,最後被人抓走輾轉賣到先帝府上為馬奴。

謝皇後含淚望向懸掛與高牆之上的先帝畫像。

“先帝用畢生之功,終於一統中原結束百年亂世,使得百姓安居樂業,然而陛下子不類父。”謝皇後淚灑衣襟,“這亦是吾之過,身為妻,卻無法規勸陛下效仿先帝,反使陛下與先帝定下的治國良策背道而馳,以至於江山動蕩。”

公孫良望了望淚流不止的謝皇後,又望向先帝畫像,看著先帝虎虎生威的雙目。恍惚之間,彷佛隔著生死與先帝對望,不禁羞慚滿麵。

先帝對他有知遇之恩,千裡馬常有,伯樂卻不常有,若無先帝抬舉,他公孫良也就隻是個卑微的馬奴而已。

縱然因為他執意娶南陽長公主,因其尷尬的身份,君臣略有齟齬,然而先帝依舊任命他為太尉,掌天下兵馬。先帝纏綿病榻之時,還將皇帝的手放在他手中,讓他務必輔佐皇帝抵抗世家。

然這皇帝實在是不足為謀,以至於他灰心喪氣,隻想著自保。

公孫良壓下萬千心虛,注目謝皇後:“老臣是個粗人,皇後有話就直說吧。”

謝皇後麵上淚痕未乾:“留侯想親眼目睹先帝一生心血毀於一旦嗎?”

公孫良沉聲:“自然不想。”

謝皇後走近先帝畫像,靜靜凝望,片刻後轉身過來,目視公孫良,聲音不高卻堅定:“陛下德不配位。”

公孫良瞳孔微微一顫:“皇後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謝皇後苦笑:“若非逼不得已,吾也不想當亂臣賊子,實在是滅國之禍就在眼前。吾固然也有私心,是為謝氏計,可捫心自問,這也是為天下計,難道留侯覺得陛下是明君?”

公孫良沉默不語。

這皇帝算哪門子明君,都能跟前周幽帝相媲美了,可恨先帝聰明一世卻在繼承人上狠狠栽了一個跟頭,皇帝這個敗家犢子,崽賣爺田毫不心疼。

再讓這個皇帝這麼亂搞下去,和周幽帝一樣亡國是早晚的事情。然而放眼天下,他又看不出哪股勢力有改朝換代的明君之相,那麼局勢繼續惡化下去,最有可能就是各方勢均力敵誰也不服誰,於是群雄逐鹿,中原再次迎來亂世,這比皇帝繼續在位更可怕。

神色來回變了變,公孫良問出口:“皇後覺得誰之德,能配位?”

謝皇後平聲道:“三皇子暴虐荒淫更在陛下之上。”

公孫良點了點頭。

謝皇後語帶分量:“四皇子雖然尚顯稚嫩,然心性純直,若得朝中重臣悉心輔佐,未必不能扭轉局麵,重現先帝盛世之治。”

靜默良久,公孫良苦笑:“三皇子妃總歸喚我一聲外祖父。”正月初十,蕭璧君與三皇子完婚。

謝皇後:“史上並不乏和離的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