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宮東拉西拽,一路將她從偏殿拉到擺放孝慈皇後神位的主殿,抓了把香灰往案幾上一撒,“胡善圍,你還不承認偷懶?你看著這上麵是什麼?我今日就在這裡督促,你就是舔,也要給我舔乾淨了。”
最後胡善圍紅著眼眶,敢怒不敢言,送走了作威作福的曹尚宮。
且說孝陵上演著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大戲,就等郭寧妃上鉤。郭寧妃正在找洪武帝訴苦。
郭寧妃哭得梨花帶雨:“承蒙皇上信任,命臣妾打理後宮,臣妾想著必不辜負皇上,一定把後宮打理妥當,讓皇上無後顧之憂。之前宮裡都是孝慈皇後當家,凡事都妥妥妥當當的,照顧臣妾,無微不至,臣妾在後宮舒舒服服的享福,每日去坤寧宮請安即可。臣妾不敢奢望效仿孝慈皇後,隻盼著能學得她一二成,可是臣妾愚鈍,才剛上手,就得罪了曹尚宮,氣得尚宮去孝陵哭孝慈皇後去了,臣妾特來請罪。”
孝慈皇後賢惠,洪武帝日理萬機,從來不用操心後宮的事情,如今後院起火,他越發思戀孝慈皇後的好處,原來有個賢內助是多麼的重要。
洪武帝安慰郭寧妃, “曹尚宮和皇後感情深厚,她這個人脾氣直,有時候朕的話她也敢回駁,一時後宮換了做主的人,她有些受不住,實屬正常。不過,曹尚宮是個會辦事的人,她當了五年尚宮,從未出過大差錯,凡是你向她多請教,時間長了,你們相處慢慢就融洽了。”
郭寧妃一愣:沒想到洪武帝開口就是讓她去忍耐曹尚宮!洪武帝對曹尚宮的了解和信任,居然超過了自己。
郭寧妃熬到今天,是個有腦子的,趕緊轉變了態度,乖乖順順的說道:“是,臣妾就是太心急了,等曹尚宮回來,臣妾一定向她賠不是。”
郭寧妃出身高貴,且誕有子嗣,郭家滿門皆是大明重臣武將,血撒沙場,有從龍之功,洪武帝對郭寧妃這個新手還是報以希望的,耐心解釋道:
“六局一司是皇後和朕商議、命禮部製定出來的,十五年來,六局一司作為皇後的左膀右臂,幫皇後減輕了負擔,把後宮繁瑣事務料理的井井有條,這些女官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品和才學都了得。朕甚至將國璽和印章托付給尚寶局司寶女官保管,曆朝曆代,皆無這個先例。你如今執掌後宮大權,就像朕臨朝聽政一樣,要親賢臣,遠小人啊。”
郭寧妃越聽越心驚,她錯了,她不該把女官當做高等仆人看待,女官首先是“官”,然後才是女人。
洪武帝用女官牽製太監,托付國璽,女官何止是皇後的人,也是皇上的人。在人品上,皇上寧可信女官,也不信太監。
我太著急了,想要將六局一司為我所用,早立在後宮立足,得先用懷柔的手段,先摸清裡頭的門道才行。
洪武帝嘴上安慰著愛妃,心裡卻一直想著孝慈皇後,若妻子還在,他何必為後宮瑣事操心?
洪武帝思戀孝慈皇後,正好郭寧妃提到了曹尚宮去孝陵哭皇後,便吩咐毛驤,“朕要去孝陵陪著皇後,今晚就宿在那裡,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夠夢到朕的皇後。”
洪武帝微服出宮,所以並沒有大張旗鼓的開路擺出儀仗等等,車駕到了孝陵,突聞得鼓聲般的響動聲從山林傳來,連大地都在震動。
洪武帝從馬車窗外看去,但見一人一騎,白衣黑馬,從山林疾馳而來,馬背還有兩個竹筐,白衣人騎著馬,還時不時的從竹筐裡拿出某物,往身後扔去。
一隻隻梅花鹿追過來,爭搶竹筐裡扔出來的東西。白衣人不慌不忙,且扔且住,故意引誘著梅花鹿群圍著山林跑了一圈又一圈。
眼瞅著白衣人要帶著鹿群衝撞禦駕,毛驤橫刀立馬,迎麵攔截此人,“停!”
白衣人正是素服的胡善圍,暮色下看不清人臉,但是她認得毛驤的聲音,曉得看似普通的車駕裡坐著貴人,趕緊調轉馬頭,從籮筐裡拿出幾個玉米麵餅子扔進追趕的鹿群,“快來追我呀,好吃的在這裡!誰追到就是誰的!”
鹿群頂著一根根梅花犄角追趕胡善圍。
洪武帝見狀,氣得吹胡子瞪眼:“她這樣瞎折騰,豈不是累壞了孝慈皇後的鹿!”
洪武帝一共放了兩千頭鹿。
洪武帝每次來都清場,看不見這種喂鹿的畫麵,毛驤卻是知道的,忙替胡善圍解釋道:“孝陵的鹿群都是按照軍馬場的糧草配的,草料和各種餅子,活動範圍又有限,都吃胖了,容易生病,是馴獸人教胡善圍這個法子喂鹿、逼著群鹿活動起來,方能健康入冬。”
洪武帝聽了,這才不說什麼。毛驤話音剛落,又聽一陣笛聲,斷斷續續不成曲,但見一對綠鳳凰從山林飛出來。
胡善圍就站在南邊池塘一處搭建的草窩處,吹著笛聲,召喚綠鳳凰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