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1 / 2)

胡善圍 暮蘭舟 9613 字 6個月前

從群眾中來, 到群眾中去,走群眾路線, 開展群眾工作。

這是洪武帝給胡善圍製定的選秀方針。

胡善圍頓時覺得壓力很大, 說道:“皇上, 選秀畎畝,這是從未有過之事,這不是采選普通的秀女, 以充廷掖, 這次選的是皇太孫妃, 世子妃, 還有部分郡王妃, 關係重大,可以說影響大明將來的國運,請皇上三思。”

上司一張嘴, 下屬跑斷腿。

並非胡善圍故意推諉責任,而是出於實際情況考慮,平民皇後或者王妃大多是妾室扶正, 爬到那個位置,已經是身經百戰,高智商高情商高段位的人物,其文化見識早就脫離了最初的平民階層, 曆朝曆代的皇室貴胄們, 怎麼可能娶一個平民當原配正室?

何況皇太孫妃, 世子妃將來都是宗婦, 有教養子女、母儀天下或者藩地的重要責任,平民百姓的子女,連男丁都未必識的幾個字,何況是女兒呢?

洪武帝出身鳳陽農民,大字不識,但是孝慈皇後是妥妥的大地主家庭出身,自幼就讀書識字,父親養了許多豪俠門客,經常接濟各路“英雄”,類似水滸傳裡宋江似的人物。

若不是父親死了,家產被族人奪去,寡母帶著孤女投奔當初接受過馬家接濟的豪俠郭子興,孝慈皇後才會淪落成了農民起義軍小頭目的養女。

就連胡善圍自己雖出身商戶,但是她祖先是山東濟寧的大族,書香門第,從家裡藏書來看,胡家家學底蘊還是不錯的。

洪武帝輕飄飄一句“選秀民間,聯姻畎畝”,脫離了皇家的實際需求,若是彆人,一句“尊旨”了事,反正又不是自家娶媳婦,海選秀女,挑幾個交差便是。

但胡善圍從來不會盲從任何人,這也是洪武帝看中她當尚宮的主要原因之一,若想要個附庸,滿後宮都是。

麵對胡善圍提出的異議,洪武帝用她以前懟他的話來懟了回去:“從來如此,那便對麼?選秀民間,聯姻畎畝,又不是說非得找那些大字不識的村婦和市井潑婦,小門小戶的地主、小官員家的閨女都是可以的,隻要相貌端正,識文斷字,知書達理,德才兼備,出身清白,都有機會嫁入皇室。”

“從來如此,那便對麼”是胡善圍在成穆貴妃孫氏的葬禮規格上提出改變國家孝製,“父母同尊”觀點上說的,這一次洪武帝終於找到機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懟她。

這個老皇帝壞滴很!

胡善圍被懟得啞口無言。

洪武帝看她吃癟,心下暗爽:你也有今天。

其實洪武帝“選秀民間,聯姻畎畝”不是突然拍腦袋產生的想法,早在洪武十七年,後宮就不再有出身勳貴的女子封妃了,皆是庶民出身,或者乾脆就是高麗的貢女。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洪武帝一口氣冊封了李氏為賢妃,葛氏為賢妃,劉氏為惠妃。執掌後宮大權的崔淑妃,乾脆就是後宮女官出身的崔尚儀,所以洪武帝最先開始走群眾路線,率先把自己龐大的後宮平民化了。

這兩年因“藍玉案”,宮外腥風血雨,但並沒有影響後宮,除了有崔淑妃和胡善圍坐鎮的原因,實質性的原因其實後宮平民化之後,明顯風平浪靜,撩不起什麼大水花了,因為這些庶民出身的嬪妃本身和暴風驟雨的官場沒有什麼關係。

否則,就是請鎮山太歲,巡海夜叉來幫忙,後宮會和以前胡貴妃,達定妃,端敬貴妃那樣風波不斷,“好戲”連台。

洪武帝嘗到了後宮平民化的甜頭,想要借這次選秀,讓孫輩們也跟著嘗嘗甜頭。

然而,麵對洪武帝的一廂情願,孫輩們,包括皇太孫朱允炆其實都是拒絕的,表麵哈哈哈,內心嗬嗬嗬。

藍玉案已經到了尾聲,在這個特殊的時期,該殺的都殺了,墳頭的草都二尺長了,結親風險極低,誰不希望娶一個娘家勢力強大,能給自己的事業帶來助力的老婆啊!

什麼選秀畎畝?我拒絕!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洪武帝才不會理會孫輩的想法,孫輩也是棋子,他想怎麼擺就怎麼擺,他自以為是為了孫輩們將來後院省心作想,“都是為了你們好”。

洪武帝下旨,在河南,北平,山東,陝西,江蘇,浙江,江西等經濟文化大省裡進行選秀,類似雲南這種新開拓之地或者偏遠的窮地方,根基尚淺,人口整體素質偏差的地方直接排除,免得過了初選,最後在京城裡選拔時全部淘汰,尷尬不說,朝廷還要出路費住宿費。

第一輪海選,未婚女性在十三歲和十六歲之間,由父母送去各州府衙進行初選,州府選出佼佼者,送到各地藩王府裡進行複選,由藩王和王妃負責,朝廷派出女官和太監協助藩王府選出優秀者約一百名,順便一起帶進京城,與其他藩王府選中的秀女進行逐輪PK。

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平民王妃,一夜之間就可以飛上枝頭,實現彆人奮鬥多少代人都無法企及的階層跨越。

聖旨一出,多少有未嫁女兒的人家徹夜難眠,次日就帶著女人去州府衙門報名,衙門外頭人山人海,都是身懷“王妃夢”的豆蔻少女,簡直是萬裡挑一,雖說希望渺茫,萬一選中了呢?

宮廷女官們又要出差,前往各個藩王府選秀女,胡善圍作為尚宮和第一屆以平民為主的選秀總負責人,臨行前給諸位女官開大會。

和胡善圍一起進宮的女官除了狀元沈瓊蓮外,陳二妹,江全,包括她的徒弟黃惟德都起碼是司字輩的女官了,作為中流砥柱,都要派出去給選秀把關。

這是胡善圍最後一個任務,不得有失,加上藩王府路途遙遠,年紀大的女官受不了路途疲勞,這次派出去的都是年輕一輩的精銳。

胡善圍詳細說了選秀的規則等各項章程,天已經黑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胡善圍說道:“我最後再說一點——”

眾女官個個內心翻白眼,按照經驗,最後一點總是會變成一坨話。

胡善圍說道:“你們此去藩王府,一定要記住,什麼都沒有自身安全重要,安全第一,選秀第二。安全不注意,親人朋友兩行淚。”

劉司言當年割舌的慘烈,胡善圍銘記於心,她不希望悲劇重演。秀可以重選,人命沒了就找不回來了。

次日,女官們在錦衣衛的護送下出差,胡善圍留在宮廷,預備接下來的複選和終選。

與此同時,京城教坊司在武定橋開設的勾欄戲院。

今天上演的經典南戲《琵琶記》。

戲台上女主角趙五娘正在唱最經典的一首《山坡羊》:

“亂荒荒不豐稔的年歲,遠迢迢不回來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煩的二親,軟怯怯不濟事的孤身己。”

趙五娘的丈夫上京趕考多年不歸,又遇饑荒,她把糧食讓給公婆吃,自己偷偷躲起來吃用來喂豬的糠,公婆還誤會她偷吃什麼好東西。

台上的趙五娘是教坊司的名旦,將女主角的委屈悲情演繹的淋漓儘致。台下叫好聲一片,但是正對著戲台的中間最好的一個四方小桌,隻坐著一個老男人,那個老男人沒有拍手叫好,也沒有往戲台上扔碎銀子,小首飾什麼的打賞,他就靜靜坐在那裡聽戲喝茶,好像沉浸在戲中,深深體會體會到了趙五娘的悲傷,眼睫似乎有些潤濕。

一群穿著騷粉色廣袖道袍、頭戴黑色/網巾的少年人呼啦啦湧進來,還互相打趣打鬨,似乎說著什麼有趣的事情,中間簇擁著兩個身形瘦小的少年,兩個小少年相對安靜,好像第一次來教坊司的勾欄,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這樣騷粉配黑的打扮是目前京城的“爆款”搭配,這群人打扮入時,氣宇不凡,一看就是豪門貴公子。

勾欄裡頭戴著綠頭巾的男性官奴連忙迎接過去,指著左邊的兩張大桌子,“各位這邊請,想要喝什麼茶?”

明朝教坊司的男性官奴標準服飾是綠頭巾,而且奴籍不能和良籍通婚,隻能“自我消化”,官奴娶官奴,子孫後代都是官奴,教坊司女樂有時候供人玩樂,時間一長,就把老婆外頭有人叫做戴綠帽子。

這群少年郎覺得左邊視野不好,看戲彆扭,指著中間的大桌說道:“我們坐這裡。”

綠帽子忙解釋道:“中間隻剩下一個桌子了,客官們一共五個人,一桌坐不下。”

為首的是個身形白胖、看起來一團和氣的少年,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坐左邊。”

“不行。”白胖少年旁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氣宇軒昂的少年,那少年指著身邊兩個身形瘦小,眉目清秀的小少年,“兩個……弟弟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應該讓他們玩的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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