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這屆詹事府不行(1 / 2)

胡善圍 暮蘭舟 8116 字 7個月前

琴聲繚繞, 皇太孫彩衣娛親。

琴聲如有行,穿過竹林,像小蜜蜂似的, 在桃花間一點點的撩撥,應酬之時, 胡善圍也注意觀察著這些名門閨秀, 明明都對皇太孫有興趣, 卻沒有一個忍不住往竹林方向瞟的, 一個個眼觀鼻, 鼻觀心,老僧入定似的。

胡善圍很是佩服, 知道的曉得這是一場相親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做法場念佛了。

一曲終了,皇太孫來告辭,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至始至終也沒有看這些閨門閨秀, 心裡明明充滿了期待,麵上卻要保持皇太孫的威儀。

太子妃看著皇太孫的背景,歎道:“本宮這個兒子,如今連本宮見他一麵也難了, 每天天不亮, 就要跟著皇上去上朝, 散朝之後, 皇上手把手教他處理政事,經常深夜才休息,本宮瞧著這幾日好像又瘦了些。”

太子妃看似抱怨,其實是在誇耀。

想當年懿文太子還在時,洪武帝也在壯年,忌憚儲君,不想讓太子過早參與政事,雖說名義上東宮設有詹事院,但詹事院並沒有什麼權力,所用之人基本是朝臣的“兼職”,比如馮勝,劉基之類的武將文臣,在朝廷上另有實權官職,在東宮詹事院隻是個名分,其實沒有去上過一天班,徒有虛名。

等到了皇太孫朱允炆這裡,太孫十七歲,雖學富五車,但毫無任何政治經驗,而洪武帝都已經六十八歲了,隨時可能入土。

洪武帝著急了,給皇太孫成立了詹事府,專門輔助太子,且詹事府的成員基本都是啟用了來自底層的儒士官員,幾乎沒有勳貴和掌握重權的文臣,這些人都隻能依靠皇太孫的提拔往上爬,確保忠誠。皇太孫每天都帶著自己的詹事府從零開始學政治,凡國家大事,洪武帝都問皇太孫的意見。

太子妃覺得兒子儲位鞏固,且有老皇帝保駕護航,丈夫以前受的委屈,日夜擔驚受怕儲位被奪,在兒子這裡通通不存在。以前丈夫就像個吉祥物,一點權力沒有,現在老皇帝把處理國家大事的權力捧到了兒子麵前,沒有對比就沒有幸福。

如今朝中很多政令都直接從皇太孫的詹事府裡發出來。

朝廷風向變了,老皇帝已經開始進行權力轉移,這些誥命夫人們當然知道,於是紛紛湊趣說道:

“皇太孫天資聰穎,國事難不住他,太孫正當年,長身體串個頭的時候,所以看似有些瘦。”

“皇太孫如此年輕,就能扛起重任,臣妾的家裡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比皇太孫還大幾歲呢,整日貪玩,他們若有皇太孫十分之一的本事,臣妾就不用發愁了。”

“皇太孫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太子妃教育的好啊……”

有這麼多人拍馬屁,拍的太子妃簡直飄飄欲仙。

太子妃頓時覺得,還是兒子靠得住啊,丈夫不能給她的,兒子會一件件的彌補。就像現在,以前東宮被人無視,她隻是一個側妃,這些誥命夫人、名門閨秀何曾踏足於此?現在好了,滿園珠翠環繞期間,大明最優秀的女孩子們任她挑選、一群一品、甚至超品的誥命夫人說著各種恭維之詞。

這隻是開始,將來兒子繼位……就不僅僅拘於東宮了,整個紫禁城、甚至大明,都將匍匐在我的腳下!

胡善圍見這裡越來越熱鬨了,太子妃被各種馬屁拍得飄到雲端,享受著眾人的恭維,心中暗歎: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洪武帝對懿文太子和皇太孫截然不同的參政態度,前緊後鬆,前者限製,後者鼓勵,甚至手把手教,包教包會,此舉其實有很多隱患,就像後世無數中國式家長,孩子學習期間對談戀愛如臨大敵,防賊似的要求兒女禁止早戀。

但是一旦畢業,就急吼吼的要求兒女馬上戀愛結婚生孩子一條龍,以當初防早戀的架勢來全方位無死角的各種逼相親逼婚,逼得兒女們一臉懵逼:缺少或者乾脆沒有戀愛經驗,怎麼實現這一條龍?

皇太孫此時的感受也是一樣的,皇太孫詹事府裡全部是底層來的、毫無根基的儒士和小官,統領詹事府的詹事是退休返聘的、曾經擔任過兵部尚書的唐鐸。

這屆領導班子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心,最大的缺點——是無能。

一口吃不了個大胖子,政治素養是要靠長期在各種鬥爭中積累才能形成,再聰明的人,乍一身處高位,掌握權柄,就像一個孩子手握金銀財寶,都不知道該怎麼花。

一個毫無政治經驗的皇太孫、一個退休反聘的老詹事、一群長期遠離政治中心的小官員。這屆詹事府不行,表麵風光,其實日子不好過。

處理的政事經常被洪武帝大罵愚蠢,然後打回去重新做,所謂詹事府傳達的政令,其實出自洪武帝之手。

當然,這些隻有胡善圍等心腹才知曉,太子妃都不知道,還以為兒子多麼厲害,洪武帝一駕崩,兒子就可以無縫銜接。

要是權柄那麼容易掌控,那誰都可以當皇帝了。

看著太子妃被吹捧的飄飄欲仙,胡善圍琢磨著時候差不多了,乘機站起來告辭,“太子妃,尚宮局還有些事情,微臣先行告退。各位夫人,小姐,你們慢慢玩,待會我叫人送些桃花酒來,給諸位助興。”

胡尚宮在後宮地位超然,且是這次選秀的主宰,各誥命夫人,小姐忙道謝。今日桃花宴互相見過了,將來算是舊相識,混個眼熟。

太子妃在東宮隱忍多年,從側妃到扶正,一朝享受兒子的福,幸福來得太快,還能保持冷靜,並沒有一朝得勢便輕狂,胡善圍告辭,她沒有忘記站起來相送,說道:“曉得胡尚宮是個大忙人,就不留你參加飛花令了。”

飛花令是一種酒令,對令人的詩詞要和行令人的格律保持一致,還要將“花”字從第一到第七順序排列開來,比如“出門俱是看花人”,下一句要接“春城無數不飛花”。

今日桃花宴是個喜慶場麵,胡善圍就不潑冷水掃興了,笑道:“微臣整日忙於俗物,詩詞什麼的,早就生疏了,太子妃若非要微臣去參加飛花令,微臣得拉著沈尚儀一起過來,讓她在旁邊給微臣打小抄。”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桃花林的入口處,太子妃說道:“今天來了那麼多閨秀,本宮眼睛都看花了,覺得個個都好,胡尚宮剛才一一見過麵,可有令尚宮眼前一亮的?”

胡善圍裝糊塗,“微臣和太子妃是一樣的,覺得個個人比花嬌,且德才兼備,可不就看花眼了麼。”

太子妃低聲一歎:“現在看起來,是個個都好,桃花林裡任憑一個閨秀都能配得上皇太孫妃之位,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可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人是會變的,慢慢成長,沒有誰天生就是皇後,可是在沒有遇到大事考驗之前,誰都不知道她是一塊璞玉,還是塊破石頭。皇太孫妃是未來的國母,普通婦人可以平庸,唯獨她不能。”

“本宮半生都在東宮,幾乎足不出戶,不像胡尚宮那樣外能走南闖北,內能彈壓後宮,胡尚宮的見識和識人的本領遠遠高過本宮,本宮雖是太子妃,皇太孫的母親,可是,你也曉得,本宮……是妾室扶正。”

說道這裡,太子妃眼圈一紅,一副楚楚可憐之態,“本宮雖是母親,但在皇太孫妃人選上無能為力,一切都仰仗胡尚宮和皇上,胡尚宮的眼光,本宮是相信的,定能一眼識彆誰是璞玉,誰是石頭。”

太子妃此舉,胡善圍頓時覺得壓力很大,她當然希望找個完美的皇太孫妃,太子妃,皇太孫,皇上都滿意,可是她無法做出承諾,何況皇太孫妃是個大活人,不存在退貨一說。

對此,胡善圍隻能繼續裝糊塗,“太子妃莫要太傷神了,各地藩王府選出的秀女還沒送到京城,這一切還早,何況皇太孫妃是十幾萬裡挑一的人物,一層層選拔下來,那麼多人掌眼,選出的那個,必定符合國母的要求,不是微臣一個人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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