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呂氏在外麵總是表現出端莊溫柔, 楚楚可憐之態, 像一朵夏日池塘裡的白蓮花。
但是,東宮先太子妃因難產而身體欠佳,死了、原配嫡長子朱雄英八歲夭折、原配嫡次子朱允熥曾經傳出過難產把腦子憋壞了的謠言, 導致這個最名正言順的原配嫡子無緣皇太孫之位。
一件事可能是巧合, 但是三件事皆是如此, 就不得不讓人懷疑現在太子妃呂氏上位背後的東宮風雲,不知踏著多少人的屍骨,才登上太子妃這個位置。
懷疑歸懷疑,最後都抱琴之死一樣,沒有證據。何況懿文太子和呂氏夫妻情深, 東宮沒有其他姬妾, 呂氏生了六個孩子, 個個都聰明伶俐, 尤其是長子朱允炆, 小時候有神童之稱, 最得洪武帝喜歡, 林林總總的原因, 讓人們不再去深究那些東宮疑雲。
何況現在先太子妃常氏的娘家鄭國公府已經被洪武帝羅織了罪名滅族了,隻逃出去一個孫輩不知所蹤,舅舅藍玉甚至被剝皮, 更沒有敢質疑太子妃呂氏的過去是否乾淨——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皇太孫是欽點國儲, 太子妃是他媽。
太子妃使這種下作惡毒的手段習慣了, 而且大體達到了目的——隻有懿文太子的死是她所料未及的。
現在太子妃在東宮地位鞏固,兒子皇太孫之位經過洪武帝辣手無情的一場大清洗之後,也是無人能撼動,太子妃洗腳上岸,本該金盆洗手,從此做一個好人的太子妃,將來入主慈寧宮成為太後——宮鬥終極大贏家。
可是太子妃偏偏因失去對皇太孫兒子的掌控,而遷怒上了胡善圍,其實母子不諧的矛盾早就有了,隻是在胡善圍這裡激發開來。
太子妃一路順風順水的爬上枝頭,成為東宮宮鬥大贏家,最大的經驗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要敢想,敢做,隻要不被人抓住明顯的小辮子,儘管放手去做,你們懷疑我又如何?沒有證據,你們不敢把我怎麼樣!
事實就是如此,宮鬥這種事情,有時候贏家並不需要多大的謀略,就像《權力的遊戲》裡的瑟曦皇後,陰謀平常,但手段狠辣,敢想敢做,結果她就能一路將各種聰明強大的對手摧毀,坐上了鐵王座,成為瑟曦女王。
太子妃的地位在上升,但是性格和手段沒有變,她用了以前慣常的手段去對付胡善圍,將抱琴作為替死鬼,反正查不到她頭上,相反,得知抱琴自縊而死,寫下懺悔書後,太子妃痛心失望加上自責,“病”倒了。
以前和先太子妃爭寵鬥法時,呂氏也常用這招,先太子妃常氏是將門虎女,親爹是有“殺將”之名的常遇春——曾經屠殺半個蘇州,胡善圍的親娘就死於屠城時的騷亂,被難民活活踩踏而死。
懿文太子是個重文輕武之人,可想而知,當先太子妃和呂氏“杠”起來的時候,一邊是雙目含威的正妻,一邊是嬌嬌怯怯嚇得病倒的側室,他會站在誰那邊。
然而,胡善圍不是懿文太子,她僅有的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給了紀大美人。
胡善圍對太子妃,是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見太子妃之前,胡善圍對範宮正耳語了幾句。
範宮正眉毛一挑,“你真要這麼做?這位畢竟是皇太孫的生母,未來的太後。”
胡善圍冷哼一聲:“我在宮廷當女官,□□宮廷是死罪,她毀我名譽,如同要我性命。我又不是懿文太子妃那樣隱忍好性子,還要顧及丈夫的態度。她手段如此卑劣齷蹉,這次是紀綱,下一次就是紀‘鐵’。”
“這一次推出個抱琴背鍋,下一次栽贓一個捧棋,一次次的,就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直響。我這一次要是輕輕放過,將來不知有什麼陰招等著我,反正選秀之後,我就要離宮了,太後又能把我怎樣?皇太孫可不是那種耳根子軟的。”
胡善圍初進宮時,僅僅是個守藏書樓的八品女史,就敢正麵撕宮裡風頭最盛的胡貴妃。
範宮正怔怔的看著胡善圍,十五年過去了,她還是那個從來不逃避問題的熱血女官。這是她一手挖掘出來的人才啊,沒有看走眼。
“行,我就按你吩咐的去做,這就去尚儀局找沈瓊蓮幫忙。”範宮正被胡善圍感染了,“連對你這個尚宮都敢這樣無端構陷,將來後宮恐怕沒有女官的立足之地了。這女官當的怪沒意思,以後老朱家去使喚一群任打任殺的奴才得了。”
範宮正指揮宮正司的抬走抱琴的屍首,東宮一群人立刻過來洗地,這裡早就是太子妃一手遮天。
不一會,範宮正火速命人送來了從尚儀局沈瓊蓮那裡弄來的東西,胡善圍打開草草瞧了一眼,微微一笑。
太子妃為了撇清自己,最初裝病,不見胡善圍,但是胡善圍威脅“如果她不見我,那麼這些話我就隻能說給彆人聽了”,太子妃不得不拖著病軀,起床相見。
太子妃的寢宮布置的很是素雅,符合寡居之人的身份,也有皇家富貴的氣象,太子妃額頭綁著一塊抹額,素著臉,一副西子捧心之相,弱不勝衣。
太子妃抹著眼淚,“抱琴那丫頭……以前真是個好的,七歲進宮當宮女,聰明機靈,又能識文斷字,我千挑萬選看中她,要她伺候皇太孫,後來皇太孫搬到太孫宮裡單獨居住,我這個當娘掛念他的身體,就時常喚抱琴來問皇太孫的生活起居,吃了什麼,晚上睡了幾個更次等日常小事。”
掌控和關心牽掛之間隻有一紙的距離,確是天壤之彆。太子妃這一招真是厲害,既能洗脫自己,還能解釋為何抱琴向她告密。
至於抱琴到底對太子妃都說了些什麼,反正一個死人是不能開口辯解的。
胡善圍看著太子妃唱練做打,目光越來越冷,這個女人太可怕了,膽大心黑 ,在東宮這個一畝三分地,憑著懿文太子的寵愛贏習慣了,出去也用這種手段,順她則猖,逆她則亡,將來後宮豈不是要被她攪和得烏煙瘴氣?
太子妃繼續哭訴:“……真沒想到,她人大,心也大了,有了利用皇太孫攀高的念頭,皇太孫要她來東宮伺候我,她不樂意,又不敢不聽,深深忌恨胡尚宮。為了報複,居然製造了胡尚宮和紀大人的謠言。雖說是她之錯,但到底我也有拘下不嚴、失察之過。故,自覺沒臉見胡尚宮,並非是故意躲避不見。”
瞧瞧這伶俐的口齒,胡善圍都自愧不如,寥寥幾句,就把被告洗脫成了原告,她也是受害者,比白蓮花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