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友仁雖然無法肯定,但是看完這份卷子之後, 心裡已經隱隱知道是誰的了。
一樣的文風, 一樣的筆觸, 想法總是如此出人意表, 破題也是另辟蹊徑, 想他人之未曾想,書前人之未曾書。喜歡稱述事實,又能提出解決之法, 若是沒有猜錯,這篇文章應屬那個名叫林清的少年郎。
自從黃友仁將馬叢文調回京城之後, 一開始也以為那份奏折是他的功勞,引入府邸經常垂詢,幾次之後馬上就發覺事情並非他所預料的那般, 寫這奏折之人另有其人。
馬叢文也經不得黃友仁的盤問,稍稍施壓便和盤托出, 隻說自己將那學子的文章潤色了一番, 認為對次輔有用就呈了上來。
黃友仁自那時候起就留心了林清此人,打聽到情報說隻是偏遠鄉村的一介村童, 心中又是驚疑, 又是失望,甚至懷疑這篇文章也不是他為原作。隻可惜查來查去也沒有在林清身上查到其他什麼特彆的東西,後來所作詩文也是平平, 探子消息回得少了, 他這邊也就不再過多關注了。畢竟那時候林清還是一個連秀才功名都沒考中的童生, 年紀也不過一十二歲,實在不堪大用!
後來再聽到林清的消息,則是朝廷奏報了這屆各地的解元,這些奏折都會進入內閣,自然也會經過黃友仁的手,了解到此林清就是彼林清後,這個名字才又在他腦海中重新記憶起來。沒有想到他小小年紀、農家出身,竟真的能走到這一步!十五歲的解元,任誰聽到了都能說一句少年英才!大明開國至今,論解元的年紀,竟是林清算最小的!
進一步探聽,才知道林清之所以能中解元,是在雲天書院讀書,師從楊致知之故!楊致知雖然沒有進入官場,但是官場中有一派“雲天派”,哪邊都不站隊,秉持著公正、廉潔的作風,讓所有想要收服他們這些人的黨派都頭疼不已,頗有無處下手之感。若是林清師從楊致知,那麼他就是天然的“雲天派”,這樣的人,他還要不要收入麾下?
黃友仁沉吟良久,最後將林清的卷子丟到了不取的那一摞中——少年英才容易太過嬌縱得意,一旦放到官場裡恐難把持,倒不如再磨礪幾年,到時候自己再伸出橄欖枝,不怕他不感激涕零!
說起禦下之道,黃友仁自信後麵有千百種方法收服的了林清。而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在人落魄之時伸出援手,那才夠忠心耿耿!
畢竟,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黃友仁臉上浮現出一絲誌在必得的笑意,雙目如鷹隼般看了一眼躺在落卷堆裡的林清的卷子,喝了一口濃茶,再次展開新的卷子品閱起來。
“阿嚏——”林清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惹得墨竹有些擔憂道:“少爺,要不要添件衣服再出門?是不是在考場中著涼了?”
林清擺擺手,示意不用。他穿這麼多正好,再多穿一件衣服就熱了,今日已經約好了和王英傑去柳府探望柳澤旭,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直接下樓去等王英傑了。
和王英傑去柳府的路上,兩人還討論的一番這次的會試,說了說自己的解題思路,都覺得對方這次發揮的不錯,應該考中不成問題。
等林清兩人到了柳府後,小廝立馬將人引到了柳府的前廳,剛剛坐下沒多久,柳澤旭就從後麵的屏風處繞到了前麵。
幾日未見,隻見柳澤旭看著清減了一些,臉色也略顯蒼白,但卻不損其美人風采,看到兩人後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意:“我這兒也無大礙,你們兩個剛剛考完試,正應該好好休息休息。”
林清原本就擔心柳澤旭因為這次會試沒有考完會抑鬱寡歡,沒想到倒是柳澤旭先關心起他們來了!
“澤旭,我們已經休息過一天了,你無須擔心。倒是你,這次會試雖然未能順利考完,但是你還年輕,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王英傑看柳澤旭已經比上次氣色要好多了,想著還是不提那個惡心人的事情,轉而去安慰了他一番,希望他不要泄氣。
柳澤旭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卻是不以為意:“我這次來參加會試,也是想著能和大家一起進京趕考罷了。畢竟我鄉試不過是在孫山之位,不像你和飛卿,都是名列前茅,此次若能得中,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我已經和父親舉薦過你們了,若是外放,一定給你們選個好地方!”
鄉試的時候,林清得中解元,王英傑是江南榜的第五名,而柳澤旭卻是吊車尾的名次,算是僥幸通過。不過雖然柳澤旭說的輕鬆,但是為了這次會試他也下了不少苦功夫,畢竟還是想一展這麼多年所學。可惜卻是因為他太過心軟,輕信他人,落得這幅田地。回到柳府修養後,他身體稍稍好了些,就被其父柳承軒狠狠地斥責了一頓,說他婦人之仁、難成大事,若說不傷心那是假的。柳家對他的期望有多高,他心裡一直非常清楚,這幾年在外祖父這邊生活很是讓他鬆了口氣,如今再次麵對柳家的責任和父親的指責,柳澤旭也是愧於麵對。
隻不過如今再是懊悔也於事無補,隻能另作打算。在他心裡,這次林清和王英傑應該是能通過會試的,他能為兩位好友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林清竟不知道柳澤旭尚在病中,還考慮到了他們後麵選官的事情,心下感動:“這次雖然我和王兄都感覺答得尚可,但是我這邊具體如何還說不得準,柳兄你真是費心了!”
林清這邊,還在和兩個好友商討著有可能的選官之事,卻不知道自己的卷子早就落入了棄卷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