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十八名同考官共坐一室,開始審閱最後選出來的三百份卷子,並且幫助主考官黃友仁排這次會試的名次,一連排了三日,才堪堪將所有名次都排了出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後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接下來隻要再用一日進行朱墨卷的校對、解封,謄錄皇榜,那就算把這次的會試閱卷工作完成了!要知道整整關在閱卷室裡麵十日,每天埋頭審閱卷子,就是再好的文章也審美疲勞了,看字也看的頭暈眼花,又要掐著時間把卷子審完,實在是累!
相比於其他人的輕鬆,秦啟楨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不好——他寫了高薦的那份卷子,竟然不見了?!明明答得這麼好的卷子,難道主考官黃大人沒有取?
這,不應該啊!
可是剛剛最後一份卷子也看完了,確實沒有看到那份他寫了“高薦”的卷子啊!
秦啟楨是在場除了黃友仁之外,官位最高的同考官,他本身也不是黃黨,為人又較為正直公允,此刻他也沒想到是黃友仁故意罷落,而是認為出了什麼疏漏,故而走到黃友仁麵前行了一禮道:“黃閣老,不知可否看到下官寫的一份高薦的卷子?下官認為此份卷子比今日所批閱的三百份卷子並無不足。”
黃友仁“嗬嗬”一笑,撫了一下胡須,裝作不經意道:“卷子本官都審過了,本官覺得好的卷子也都挑了出來,應該並無遺漏吧。”也不說到底有沒有看到,隻推說選出了他覺得比較好的,言下之意就是讓秦啟楨不要再去糾纏那份高薦的卷子了。
這事若是換做彆人,那也就算了,畢竟比起得罪主考官黃閣老,一個小小舉人的卷子根本算不了什麼。黃閣老說不好,那就是不好,畢竟這文章也是見仁見智的事情。
可是秦啟楨和彆人不一樣,他是家中庶子,雖然秦家在嶺南一帶也頗有盛名,但是對於一個庶子來講,家中所有資源都是給嫡子的,他的嫡母麵慈心苦,除了讀書沒有任何出路。所以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著當年高中狀元,才真正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之前他要麼因為品階不夠沒有做過同考官,要麼品階夠了但是派去負責其他事物了,一直沒有做過考官,此次難得看到一份中意的卷子,自然不想讓人就這樣錯過了本該屬於他的人生轉折點。
哪怕這份卷子最後入了同進士的名次,秦啟楨也不會去置喙過多,但是若是落榜,那確實是太不應該了!
“黃閣老,答這份卷子的人堪當會元,還請黃閣老允許下官實行“拾遺”之責。”秦啟楨聲音不大,但是引的其他十七位同考官心中一驚:這是要和黃閣老杠上嗎?竟然還說這份卷子堪當會元?擺明了指責主考官瀆職啊!
作為主考官的黃友仁,可以在同考官的落卷堆裡進行“拾遺”,同樣,作為同考官也可以對主考官罷落的卷子“拾遺”,以防有落卷。隻不過同考官拾遺之後,還需要所有考官再次進行評定,再確定這份卷子是否可以列入皇榜。
黃友仁對於秦啟楨的話十分的不滿,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對他閣老威嚴的挑釁,但是麵上卻仍舊一派祥和:“秦大人自然可以“拾遺”,或許老夫忙亂之中有所疏漏也未可知。”
看著兩位上峰在那邊打機鋒,剩下的人也是在麵麵相覷,心裡摸不透到底黃閣老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就是這份!”卷子很好找,隻要翻檢一下卷子上寫有他親筆所寫的“高薦”字樣的,就是他要找的卷子。
黃友仁接過卷子,狀似認真的看了起來,看過之後撚須點頭道:“卻是不俗!幸虧秦大人尚未遺漏這份卷子,恐是當時錯放了,一時疲憊,難免有錯漏。”卷子若是找出來了,還說這份卷子不好,那確實是昧良心了,也會讓其他同考官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貓膩,此刻也隻能順風下坡。
隻是這秦啟楨——黃友仁鷹眼微眯,臉上還掛著和善的笑意,眼中卻有鋒芒閃過!
原本以為秦啟楨隻能算是個能臣,能乾些實事,把吏部上下治理的服服帖帖,倒沒想到如今膽子愈加大了,已經敢和他公然叫板了!
“哼!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這老小子!”黃友仁心中暗暗想到,同時腦海中又生一計,在林清的考卷上大大地畫了一個圈,然後交給下一位考官。
下一位考官是黃黨,看到卷子上,不管是秦啟楨還是黃友仁,給的都是上等的評價,又按下心思將文章全部看了一遍,揣摩了一番黃友仁的態度,最終畫了一個叉,再次傳了下去。
這份卷子到底能不能取,還要看最後十八位同考官的共同決策,若是大部分人覺得不取,那麼罷落;若是可取,那麼再由主考官欽點名次。
最終,考官們將三百份試卷的名次全部排好,拆開彌封,命人謄錄好皇榜,隻待一天後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