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光淮安一個小小的縣城,就能由此收益,放眼整個湖廣的鐵冶產出,原本又要給整個朝廷增加多少稅收呢?如今卻是全部進了這些貪官汙吏的手中!
其實鄭光第一年剛剛到此地做知縣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年底的時候還莫名從知府那邊收到了一千兩的額外年俸。他們不管你是不是參與其中,都要將下麵的人全都拉攏到自己這一邊,如果不識相的人,那麼這個知縣的位置也讓你坐不穩!
鄭光花了整整三天,才將這些盤根錯節的東西全部理清楚。三天後,縣衙門口突然出了一塊碩大的告示牌,上麵寫著一行大字:第一屆懷安縣招商大會。
很多人被這碩大的告示牌所吸引,全被圍聚起來,告示牌下站著一府衙的差役,專門負責解答民眾的各種問題。
“這招商大會是啥意思?能乾嘛使?”一名身穿錦緞,手戴玉扳指的男子,指著告示牌問道。
那名差役連忙清清嗓子,將自己事先背好的內容複述道:“朝廷下旨了,以後這鐵冶可以私營。現在咱縣太爺開展第一次招商,這招商招商麼,當然是招攬商人去投錢,以後鐵冶產出的利息裡能按照大家投的銀子比例進行分紅。”
那名錦緞男子顯然自己就是一個商人,商人最重利,聽到事關鐵冶,連忙急急確認:“你確定咱懷安縣是要開放鐵冶?”
錦緞男子名叫陳南,今日是到懷安縣見一下老主顧才到此地的,沒想到竟然碰上這麼一件大事。這開放鐵冶的事情其實他有所耳聞,他的一遠方表親就住在京城,消息也相對靈通。可是這到了地方上一點水花都沒有,陳南便認為不過是無稽流言罷了。
差役連連點頭:“那可不,這可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我們縣太爺可不敢假傳聖旨,這是要殺頭的!”
差役做了個殺頭的動作,表示了事情的真實性,讓陳南也馬上相信和確認了此事。然後陳南又問道:“那這招商有什麼條件嗎?”
差役知道這是縣太爺交代的重點,連忙道:“每一個想要進入招商會的商人,必須繳納一千兩銀子的進場券作為保證金,所投金額一萬兩起步,這是最基本的條件。至於其中的具體細則,那要招商會當天由縣太爺親自公布。”
一千兩銀子的準入門檻,對普通老百姓可能是天文數字,但是對有些家底的商人都不算什麼。要知道前朝的時候鐵器就是允許私營的,好多富商巨賈靠著這個賺的盆滿缽滿,如今朝廷好不容易願意重新開放,期間的利潤空間之大,可以讓諸多商人趨之若鶩!若真的能談成這筆大買賣,這無疑就是給了後代子孫一個保障啊!
這是林清一開始就想好的數目,如果招商會沒有準入門檻,那麼勢必會魚龍混雜,大小商人甚至普通百姓都會來湊熱鬨。隻是林清想要開放私營鐵冶並不是如前朝那般萬全無序,讓大商人把持其中,奴役工匠、掠奪百姓勞動力,而是要建造一個健康有序的鋼鐵冶煉的產業鏈。
此時這個時候,市場上官營鐵冶一家獨大,隻有讓那些大商人的資金流入其中,才能快速有效地建立起大型私營鐵冶作坊,才能最快速度地看到效果,給大明虛弱的國庫引入大筆白銀,好讓那些朝堂諸公閉嘴,好得到遊移不定的永康帝全心全意的支持!
同時他知道,如果這道消息放出去,能夠得到那些大商人的支持,那麼勢必這項計劃的抗風險能力會提高很多。任何時候都不要忽視了商人的力量,所謂官商勾結、官商勾結,若是商人想踢開官員自己發展,那些和他勾結的官員也要投鼠忌器一番。
而其中能夠驅使這些大商人的秘密,古往今來都隻有一個字:利益。
馬克思的《資本論》中一直有一段話讓林清記憶猶新,他說:“如果有10%的利潤,他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有50%利潤,他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了300%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所以當其他州府官員還對這條政令置若罔聞之時,懷安縣已經敢為天下先,將這道開放私營鐵冶的政令準備徹底落實,還不是就公布一下放任不管的那種,將有當地政府牽頭,組織一場前所未有的招商會來落實。
這條消息也像插了翅膀一番,即可見就在懷安縣附近的大商人之間流傳開來,甚至不少外地商人還在趕往懷安縣的路上,就為了及時趕到這五天後的招商會。
等到招商會開幕這一天,鄭光心中還忐忑不知道有沒有多少商人前來,畢竟發下去的招商會手冊上寫明了,這入會的一千兩銀子是入場券,後麵就算不參與投資私營鐵冶的項目,也不會將這一千兩的銀子歸還。
這條規則在鄭光看來是有些霸王條款的,但是出於對林清的信任,他還是寫了上去。
誰知道五日後大清早,府衙裡的衙役剛剛一開衙,就發現門口已經到了不少裝飾豪華的馬車,細細數過去竟然有二十五輛馬車,在府衙門口排起了長龍。
負責登記入會的戶房書吏簡直樂得不行,不過短短一刻鐘,他這邊就收齊了整整兩萬八千兩銀票!總共有二十八名商人入場,縣太爺擔心的招商會沒人的情況根本沒有發生!
鄭光也比較光棍,招商會根本沒有另外找地方布置,直接就拿著府衙的公堂做招商會的地點,讓衙役將大堂裡擺好了二十八張座位,等人都落座之後,他才露了頭。
諸位商人有的是本地的熟臉,有的是千裡迢迢趕過來的外地商人,剛剛都還坐在一起竊竊私語,討論這次私營鐵冶到底是個什麼章程,等鄭光板著臉邁著四方步進來之時,所有人都靜了聲,默默等待鄭光來詳解。
鄭光對自己營造出的氣氛感到非常滿意,這一年多來,自己從一個愣頭青跌跌撞撞到如今也能擺點官架子唬人了,看來人果然都是被曆練出來的。
鄭光微微咳了咳,先是一套官話表達了對他們遠道而來的感謝,等到那些商人臉上都露出渴求聽到一些真東西的表情後,鄭光才將今天的重頭戲給拋了出來。
“此次開放鐵冶,懷安縣準備在李家村村西靠近鐵礦處,劃出一塊荒地,總共麵積為近一頃,到時候這裡會設立一個整個大明最大的私營鐵冶作坊,一共安排十處鐵冶房,每一處鐵冶房的造價為七萬兩銀子,由朝廷統一配備鐵冶所需的設備,並且每年由工部出圖紙對鐵冶設備進行改進,以增加其產量。據朝廷工部計算,按照現如今的鐵冶設施,我們每間鐵冶房的日出產將會在1000斤,一年出產量將在36萬斤。”
鄭光報出的數據讓在場所有的商人一片嘩然,一間鐵冶房就能出產這麼多,那10間豈不是一年產量就要360萬斤,折合成銀子.......這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啊!
當然這也是林清的一個計策,當鋼鐵產量變高之後,勢必會讓鋼鐵的價格降低,這是市場的必然規律。再加上他們還需要支付國家的稅費、人工的費用、設備的損耗,林林總總加起來,雖然可以達到他們的預期值,但是卻也沒有想象當中的巨大暴利。
或許一開始能有,但是隨著全國越來越的私營鐵冶的展開,勢必會衝擊市場。
隻是此刻大家都呼吸急促,臉色有些漲紅,顯然已經是被鄭光所畫的大餅給吸引住了。
接著,鄭光又將大餅畫的更大一些:“劃出的荒地使用費用前五年完全免費,五年期滿之後懷安縣才將會收取使用費用。懷安縣的鐵礦區也可以免費開放采礦。而本官剛剛說的產量,隻是目前為止的最低產量,工部已經研製除了最新型的鼓風機和鍛鋼方法,這些東西都會添加到新設備中。如果以後但凡你們手下的工匠有人可以提出更好的冶煉方法或者是冶煉工具,都會得到朝廷的嘉獎!如有重大突破者,當年的稅賦將可減少一成!”
處處利好,也讓在座有些清醒的商人在高興之餘有些忐忑,他們和朝廷打了幾輩子交道了,哪一個朝廷是好相與的?不會有什麼苛刻的條件在後麵吧?
果然,隨即鄭光話鋒一轉:“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一人獨買,或者幾人合買的方式買下鐵冶房,隻是每年朝廷會抽取二成的稅費,會按照你們每年利潤的二成抽稅,其他稅費你們一概不必出,也沒有官員膽敢為難你們。如果沒有異議者,可與戶房書吏簽契約,懷安縣將代表朝廷將剛剛本官的話都一一寫在契約上,爾等交銀之後,便會得到朝廷頒發的令牌,並且會得到朝廷鐵冶設備的圖紙以及鐵冶房的設計圖。鐵冶房將會在三個月後落成,介時你們可以根據圖紙驗收,並且朝廷會安排工部官員前來統一講解如何使用。隻是爾等也還需簽一個保密協議,若是誰膽敢將圖稿泄露出去,那麼朝廷有追索之權。按照大明律欺瞞父母官,將會被判抄家、流徙三千裡!”
二成的稅聽著挺高的,但是如果沒有任何其他的隱形支出,那麼一次性兩成稅買個心安,那也是劃算的買賣。這鐵冶房價格雖貴,但是算算一年的產量和利潤,竟是也剛剛好卡在眾人的心口上,是個讓人心癢癢又大有前景的生意!
最後鄭光又加了一句話:“若是今天鐵冶房沒有賣光,那麼五日後將舉行第二次招商會。”言下之意很明確,你們不想買或者嫌稅高,那麼有的是人想買,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自己好生掂量著吧。
說完之後鄭光回答了一些商人提出來的問題,就又板著臉回去了。
躲在後衙的鄭光,其實心中非常忐忑,這裡麵林清告訴他有好些陷阱的地方:比如說五年的免費使用權後,五年後這些商人已經紮根於此,到時候再要收取土地使用費,那就是朝廷說了算;再比如說這鐵冶房的造價,市價不過三萬兩銀子,他們開到七萬兩,雖然有朝廷能夠保證的產量做前提,但是鄭光還是擔心那些精明的商人會不買賬。
所以鄭光表麵上看著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則心裡緊張極了。
隻是鄭光沒有緊張多久,戶房的書吏就顫顫巍巍得抱著一個大木匣走了進來,整個腳步都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都忘了對鄭光行禮,隻是目光有些呆滯道:“大、大人,十所鐵冶房全部賣出去了,今日一共獲銀七十二萬八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