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實話以賊盜論處,殺無赦。(1 / 2)

東武將軍府上一片哭聲,朱有虎剛踏進家門,還未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管家拽著去了裡屋,隻見大堂側廳的廂房裡麵火爐燒得正是旺盛,娘卻呆呆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眼睛呆滯,等看見了他,才突然像是找到了什麼主心骨,大吼一聲抱住朱有虎,而朱有虎眼睛越過老娘的肩頭,直愣愣的看著榻上躺著的父親,腦袋一片空白。

“有虎哇……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爹他……你爹他……”朱夫人穿得亦是和朱有虎同款的花枝招展,母子兩個抱在一塊兒,活像是年畫兒上喜氣洋洋的人物,可兩人的臉卻垮著,若當真是年畫,大抵也是賣不出什麼好價錢。

“大嫂!有虎!”緊隨著朱有虎踏進廂房的,是東武將軍最得力的手下,薑玉輝副將,薑玉輝今年也四五十歲的人了,跟著東武將軍南征北討十幾年,一入門看見躺在榻上滿腦袋血的將軍,便是踉踉蹌蹌衝了過去,撲在將軍的榻邊嚎啕大哭!

哭完,薑玉輝抹了眼淚,畢恭畢敬的詢問嫂子:“嫂子,大哥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沒了?今天明明上朝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突然就……”

“薑副將,我也不知道啊,老朱他今天回來的時候,中午還多吃了兩碗飯,下午有宮裡的太醫前來親自給他種牛痘,種完他躺在院子裡小睡了一會兒,照常去提起院子裡的大缸,結果誰也沒有料到,就……”朱夫人眼窩深陷,畫得精致的妝容也被眼淚糊成了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說不完整,就又趴在兒子朱有虎肥厚的胸前蹭了一把鼻涕。

朱有虎沒掉眼淚,隻是如雷轟頂,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老爹死了,他家還有沒有錢。

“有虎?有虎?你快扶你母親回去休息,一會兒肯定宮裡要來人,你我兩個男人在前麵主事就可以了,莫要讓你母親也哭暈過去。”薑副將麵露不忍,仿佛是打從心底為朱有虎他們家著想。

麵對從小到大都被自己叫做叔叔的薑玉輝,朱有虎除了言聽計從自己一點兒想法也沒有,匆匆將母親送回後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薑叔叔讓人給老爹整理遺容,將腦袋上的血都擦了乾淨,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還活著一樣,給他一種此刻正在做噩夢的不真切之感。

“薑叔,現在……現在我該怎麼辦?”回家之前,朱有虎正在賭坊裡麵和幾個狐朋狗友玩牌,身邊坐著賭坊的閨女,手邊喝著最昂貴的美酒,嘴裡吹噓著自己的老爹多麼多麼受皇帝重用,吹噓自己有個哥們在四王爺手底下多麼厲害,總而言之是人生得意儘在此刻,哪知道家丁突然過來報喪,同時牌也輸了,回家的時候踩著雪還摔了個狗啃屎,仿佛這輩子的倒黴都在今日全部向他襲來!

薑玉輝雙目赤紅,歎著氣,對周圍所有的下人都擺了擺手,又讓太醫們先回去,不必再呆在這裡,畢竟人已經走了,待整個房間都隻剩下他和朱有虎,薑玉輝才對這個豬腦袋小侄說:“有虎,你爹可是曙國第一大功臣,想他那樣英勇神武的人,身經百戰,大大小小的戰役都挺了過來,最重的傷也不過是背上一刀,怎麼可能死在這樣一個舉缸之事上?”

朱有虎愣愣地慢半拍,後知後覺地像是被提點了什麼,眼眶也漸漸地紅了起來,點頭說:“是啊!我爹每天都要把院子裡的水缸給舉起來,一個個的拋向空中,再用肩膀接住,從未失過手的!”

“今日到底哪裡不一樣呢?”

薑副將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的傳來,瞬間就讓朱有虎聯想到了今日老爹被種了牛痘之事,他大手一拍大腿,渾身的肉都顫抖起來:“牛痘!爹他定然是種了那古怪的牛痘,才會虛弱至此的!如果不種牛痘,我爹他怎麼可能死在他每日的舉缸之事上?!”

薑副將並沒有說朱有虎說的是對是錯,而是歎息著,傷感地道:“老將軍戎馬一生,原本這次回來,還同屬下說可以補償有虎你們,在京城悠哉遊哉地頤養天年,誰知道……哎……”

“我爹他……他……”

“死的冤啊!”薑副將激動的說。

朱有虎也覺得老爹死的冤,更何況老爹家裡親戚這樣多,老爹死了,家裡大大小小也沒有個主事的人,這可怎麼辦?

“要我說,這其中可能不是意外這麼簡單。”薑副將擦了擦眼淚,忽然正色道,“朱有虎,有些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曾經老將軍和陛下還有那薄顏都是拜了把子的兄弟,當初陛下許諾,若是得了天下,大家平起平坐,隻不過後來老將軍自願將天下拱手相讓,不然現在坐在上麵的人,還指不定是誰呢。”

朱有虎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真的?我不知道啊!”

“是老將軍顧念舊情,但是老將軍念舊情,上麵那位可就不怎麼念了。”

朱有虎汗毛直豎,嘴唇發乾,不停地去舔:“怎麼了?”

“嗐,原本我是不想和你說的,畢竟老將軍本身也不願意讓這些事情給你知道,老將軍是個實在人啊,他不想和陛下撕破臉,所以才忍氣吞聲的。”

薑副將欲言又止,吊足了朱有虎的胃口:“薑叔,到底怎麼了?”

“嗐,還不是因為兵權一事?當年跟著老將軍上戰場的西路兵,少說也有五萬,現在更是增至十萬,這些兵都是老將軍一手帶大的,都跟老將軍親兒子差不多,結果三王爺一去戰場,便削了老將軍一半的兵權,回來的時候,老將軍手裡的兵更是連一萬都沒有,就這些,太子居然還要拿去修路,到時候能不能拿回來可還兩說!”

“那都是老將軍的心血啊!憑什麼那薄顏就能留著鮮卑的三千猛騎,老將軍一個子兒都不能留?!”

朱有虎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他是聽父親說過,家裡的兵可能要被太子要去修路,但老爹說這些的時候,表情看上去不像是不悅的樣子,相反還很是讚成,還說他們大軍回來的時候,有幸走過一截水泥路,那路結識得很,那樣堅固的東西,若是運用到修橋和水壩上,不知道要造福多少百姓。

“可是我爹好像……”

朱有虎話被打斷:“老將軍那是也沒有法子,隻能自我安慰,你還不了解老將軍那個人嗎?他最是不願意和陛下起衝突了,一退再退,可退到這裡,卻還是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那依薑叔的意思?”朱有虎聽出了些什麼,心臟怦怦跳著。

薑副將一把握住朱有虎的手,說:“有虎,你必須為你爹討一個公道!”

“如何討呢?”朱有虎眼珠子亂轉,“難不成去告禦狀?告太子的牛痘害死了我爹?”

“這有何不可呢?你難道希望你爹白死不成?更何況現在軍中上下可都還沒有種牛痘,老將軍死後,一定要一個說法才行,如果沒有個說法,全軍上下所有老將軍帶過的西路兵可都不會答應!我第一個站出來助你一臂之力!”薑副將說得情動,聲淚俱下,“老將軍忍了這麼多年,你不該忍,哪怕是繼承老將軍的位置,坐到上麵去,我們西路老兵也追隨去!有虎你隻管放手去做!”

朱有虎聽得嘴巴都張得老大,腦袋轟隆隆地發熱,在薑副將那雙淚目的注視下,重重點了點頭,可就是這個時候,外麵突然有下人傳報:“少爺!外頭義王府世子薄公子來了!”

朱有虎立馬跟個第一次和人在外苟合,結果巡邏的人提著燈籠照過來時的人一樣,拔腿就要跑!

現實裡,朱有虎也是嚇得直接把手從薑副將的手裡抽出來,滿麵通紅的臉唰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泡在寒天裡凍了幾個時辰一般,煞白煞白。

“薑叔?怎麼辦?”朱有虎下意識的隻相信薑叔,來的可不是彆人,是薄厭涼那個太子走狗!

薑副將則拍了拍朱有虎的肩膀,一邊站起來一邊說:“不怎麼辦,哭就是了,不要怕那小子,他比你還小幾歲。”

“我哪裡怕他了?!”朱有虎立馬抽了抽臉頰,絕不承認,“隻是我不知道怎麼對他,是好聲好氣的接待?還是直接罵走?”

薑副將幽幽地說:“你可是死了爹的,這都是他們的錯,你現在就算是當街殺人,也沒人敢說你一二。”

朱有虎點了點頭,聽了薑叔這話,幾乎是期待著那個曾經打了自己一頓的薄厭涼進來,好叫自己今日也打他一頓!

但是當外間的腳步越來越近,那身高腿長氣勢如虹,一身騎裝,凝著一身寒雪進入廂房的少年郎走到朱有虎麵前時,朱有虎竟是一個撒潑的音節都發不出來,像是霎那間就被對方陰寒的深藍色瞳孔鎖在原地,任何陰謀詭計無所遁形。

胖墩朱有虎咽了咽口水,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個字來,一旁的薑副將輕輕撇了朱有虎一眼,眸底是一閃而過的嫌惡。

“不知薄公子前來,有失遠迎。”薑副將首先開口,對著薄厭涼微微鞠躬,雙手抱拳。

此話一出,朱有虎才像是從那玄之又玄的畏懼中脫離出來,也站起來,敷衍的行禮,說:“原來是薄公子,不知薄公子來我們家乾什麼。”

朱有虎在家裡也是請了先生讀書的,可是大約是學得太晚,又家中突然暴富,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平日裡也沒有跟著家中的武術師傅練武,隻光一個衣著靚麗奢華,言語形態自然而然便依舊下乘。

薄厭涼目光落在榻上的老將軍身上,說:“自然是聽聞了老將軍的事情,前來看看有虎和嬸子。”

朱有虎聽薄厭涼叫得親熱,看了一眼薑副將,也不知道怎的,從薑副將的眼裡看出些讓他強橫撒潑起來的鼓勵,但朱有虎有些話都在嘴邊兒了,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多謝多謝,薄公子來得倒是早,我也是剛回來,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朱有虎到最後也隻說了這樣一句話,略微有些陰陽怪氣,卻又不至於得罪薄厭涼。

薄厭涼走到老將軍的榻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起來後便直接問說:“可請了僧侶前來誦經?老將軍的棺木若是還沒有備好也不必著急,宮中有上好的金絲楠木正好運來,連夜便請京中最好的師傅造出一副棺材來。”

“老將軍意外去世,實屬是誰也沒有想到,還望朱公子節哀,莫要哭壞了身體,畢竟老將軍的在天之靈怕是也不會願意看見你和嬸子這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