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1 / 2)

徐婉雖然麵上鎮靜, 心中卻是一陣狂跳。狂風刮著樹葉沙沙作響, 幾粒雨滴砸在徐婉臉上, 蓄勢已久的暴雨馬上到了。

徐婉的步子越走越快,隻是剛走到中庭, 正好迎麵撞上佩芳和幾個傭人, 像是原本給她和孟欽和送茶水的。

“姑娘, 您這是要去哪?”佩芳見徐婉一個人提著行李, 驚訝道。

“佩芳,我走了。”徐婉搖了搖頭,強擠出一個笑容, 她隻停留了片刻, 繼續向前走去。

倒是佩芳愣住了,過了一會才追上來, “姑娘,這要下大雨了, 您這是要去哪呀?”

兩輩子的經曆突然交織在一起,徐婉突然想起上一世,她從坤州的那棟小洋樓逃出來時,也隻有佩芳追了出來,在雨中喚她, “姑娘, 姑娘,快回來!您大著肚子這是要去哪呀?”

徐婉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她無父無母, 早就受慣了彆人的冷眼與欺淩,也早就習慣了默默忍受。隻是沒人關心她時她能隱忍得很好,卻偏偏受不住彆人一點點的好意。

徐婉停下腳步,轉過身去。佩芳還站在雨中,和上輩子她最後見她時一樣,她已經不年輕了,鬢角生著一簇簇白發,爬上皺紋的眼角卻寫滿了關切。

徐婉提著箱子小跑上去,緊緊擁住佩芳。

佩芳從前在徐婉麵前極有分寸,竟也跟著哭了起來,她抬起袖子摸了一把眼淚,緊緊握住徐婉的手,道:“丫頭,你這是何苦呢?”徐婉過得什麼日子,佩芳是最清楚不過的。

徐婉低聲道:“佩芳姨,謝謝您一直照顧我,再見。”她上輩子的遺憾,除了沒有能讓那個孩子活下來,還沒有和那些該道彆的人好好道彆。

佩芳沒有再攔徐婉,反而給她提箱子送行。剛走出官邸的大門,外頭嘩啦啦下起暴雨來,徐婉和佩芳都沒有帶傘。好在正好經過一輛黃包車,徐婉不再讓佩芳送她,自己上了黃包車。

黃包車緩緩往前開著,徐婉微微側過頭去,佩芳站在屋簷下躲雨,官邸和她仿佛都在往後倒退。徐婉微笑著朝佩芳揮了揮手,不隻是和佩芳道彆,也是和曾經的自己、曾經的記憶道彆。

佩芳站在屋簷下,也朝徐婉揮手:“丫頭,遇著了什麼事,隨時來找我。”

隻是等出了路口,黃包車司機突然問徐婉,“小姐,您是要去哪呀?您還沒告訴我呢?”

黃包車師傅的這句話倒是把徐婉給問住了,她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道:“去麻也巷吧。”

徐婉並不想連累胡潤生,以至於剛才孟欽和問她孩子是不是胡潤生時,徐婉毫不猶豫一口否認。隻是,她在金城其實還沒有一個真正她自己落腳的地方,最熟悉的竟是那個人的官邸。

徐婉有胡潤生麻也巷那套公寓的鑰匙,她甚至有些慶幸胡潤生已經去了隨州,不過這房子是胡潤生租的,租期到什麼時候,徐婉通通不知道。可沒有彆的去處,她也隻能過去碰碰運氣了。

從官邸到麻也巷黃包車走了半個小時,而那一場雨更是急促,她從黃包車上下來時,雨已經停了,遠處的雲後邊隱隱約約還有太陽。

徐婉走到公寓門口,運氣還不錯,鎖沒有換,屋子裡也是她熟悉的模樣,隻不過家具上堆積著薄薄一層灰,胡潤生的一些衣物已經拿走了,想必是孟欽和派人送胡潤生去隨州之前,讓他過來取過衣服。

燒水,淘米,煮飯,米缸中幸好還有最後一點米,隻是徐婉也清楚在這裡住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果然剛到晚上,許是房東太太看見了她房中的燈光,找上門來了。

房東太太操著一口地道的金城話,問:“徐小姐,你知不知道胡先生去哪裡了?這房子你們還繼續租下去嗎?”

房子還差五天就到期了,房東太太說金城彆處的租金都漲了,她這一處房子也要多收五塊錢一個月。徐婉如今她沒了工作,每一分錢都要打算著花,何況她也沒有想好今後去哪,於是求房東寬限了幾天。

留在金城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萬一哪一天孟欽和反悔留她性命,又或是像上輩子一樣平白無故出了什麼事?隻是,出了金城,徐婉也一時想不出要去哪。

她不太想去隨州找胡潤生,若是遇著了,大概是兩個人都尷尬,或許出了胡潤生還有第三個人在,而這個人還偏偏又是楊小姐的表妹。世界一旦笑起來,陰差陽錯簡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徐婉不想重蹈上輩子的覆轍,雖然她此刻的境地和上輩子相比要好不少。她記得之前廠裡還有一筆工資沒有領,就算是十幾塊也是好的。隻是時間也過去了那麼久了,胡潤生也不再機械廠了,他們肯不肯給她徐婉也不確定。

第二天一早,徐婉去了機械廠,可能是前一陣子金城震蕩的原因,不過一個多月,廠裡的人大多成了生麵孔,去了財務處,兩個麵生的女職員忙著算賬,並不怎麼搭理徐婉,“你那還是之前的薪水,領沒領我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