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彆(1 / 1)

第二天早上的坤州女子銀行似乎比往常熱鬨一些,早上八時,剛到上班的時候,一樓的大辦公室中,幾個年輕的職員沒有和往常一樣開始一天的工作,而是湊近了坐在一起竊竊私語,起先是驚訝,而後發出陣陣笑聲。稍後進來的見裡頭這麼熱鬨,也疾步好奇走了進去,“說什麼呢?大早上的”。有人已經聽到了風聲,笑得曖昧,“這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說著那人揚了揚眉,朝著二樓某間辦公室的方向使了一個眼色。有幾個女職員假正經,一直憋著笑,見那人滑稽的模樣也不免笑了出來。隻有剛來銀行不久的彩萍渾身不自在,她不斷往開著的辦公室門外望去,一來她生怕這些話被聽到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她剛剛中學畢業,能在銀行乾一份體麵的活實在不容易。她的家境並不好,家裡好幾口人都等著她的薪水養活。二來,她實在不相信徐經理會是那樣的人,或許也跟徐婉錄用她有關,總有那麼些知遇之恩的情分在,她一直覺得自己能找到這樣的工作是走了大運。果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彩萍立即連聲咳嗽,示意那些人先彆說了。可還是晚了,李經理已經走了進來,和往常一樣黑著臉道:“大清早的,都圍在一處說什麼了?”圍在一起的人立即散開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假裝開始忙碌。李經理看了他們一眼,難得和顏悅色,又說:“我聽見了還不要緊,要是彆人聽見了你們這飯碗還要不要了?”這李經理說完便走了。隻剩下滿辦公室的人麵麵相覷,方才他們還在討論這是真是假,如今這李經理的口氣不就是證實了嗎?李經理一走,辦公室的人又開始騷動起來,臉上一個個掛著微妙的笑容。李經理和徐婉不太合木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李經理在坤州已經乾了好幾年副職了,原本想著從前的經理離開便是李經理接任,誰想到突然冒出來一個徐婉。想來徐婉似乎待他們其實不錯,從來沒有當著麵嗬斥過誰,說話總是溫言細語的。難得做事情還有條理,也不怕辛苦。可一個貌美的女人年級輕輕便到了這個位置,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是不可以饒!饒恕的罪過了。她得到的太多了,隻有在她落魄的時候狠狠踩上一腳,才能代替上天使眾生的命運顯得公平。有高跟鞋的聲音傳來,辦公室的說話聲瞬間就停止了,一個個埋下頭去,有膽大的瞥眼一看,才發現不過是在二樓辦公的文員小姐。人群中開始有人發笑,“怎麼都怕成這樣,剛才你們可不是這樣的。”像是要證明自己並不怯懦,角落坐著的一個人將手裡的鋼筆一撂,挑開話題,笑道:“說真的,經理今天怎麼還沒有來,往常這個時間早就來了吧。”“沒臉見人了唄,要我是她,就躲在家裡不出來了。”那人話音還沒落下,隻見一道米白色的身影從門邊走過,剛才還在用大嗓門大言不慚的人連忙將話吞了去。隻是門口徐經理的腳步既沒有停頓也沒有遲疑,她的背還和從前一樣筆直,衣著、妝發一絲不苟,和平常沒有一點區彆,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也沒有發生。那天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個闊太太來找徐婉,不知是來談什麼的,神色匆匆。原想著會出什麼事,隻可惜那人坐了辦個鐘頭就被徐小姐送走了,之後便再沒有動靜。那天在辦公室議論她的人也沒有受到報複。這和圍觀者想看到的並不一樣,就像一把火眼看著要著了,可一陣風吹一吹便又要滅了。雖然這火燒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好處,可眼看著要熄滅隻覺得百爪撓心。這幾天也是有些不同的,銀行的經營似乎有了些問題,之前快談妥的生意再無進展。除此之外也沒有彆的了,第二天、第三天徐婉還是和從前一樣過來,神色上也沒有什麼異常。二十出頭能沉得住氣到這個地步,再加上她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實在想知道這個女人從前那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沒有生意那些職員便更加閒了,他們有人私下討論,就算徐經理再怎麼麵不改色,也是強弩之末了。銀行的經營出了問題,凱特絕不會再讓她當這個經理。更有可能,就算銀行經營如常,卡特一從美國回來,聽到徐婉那些醜事就回直接讓她走人。畢竟徐婉那些事會連累整個女子銀行的名聲,一個人儘可夫的舞女,搖身一變成了銀行經理,說出去都是笑話,讓人以為這銀行也是乾的不正經的生意。等了!了幾天,倒真有人等著熱鬨了。有人瞧見何先生愁眉不展地上樓去找徐經理。之前銀行裡一直有人傳這何先生對徐經理肯定有意思,幾乎每隔兩天都要往女子銀行跑上一回,這次連著有好幾天沒有過來,看著何先生這個模樣,想必是有戲要看了。何奉洲進來的時候,徐婉正在整理一份很厚的文件,何奉洲從前很有禮貌,這一次有心事忘了敲門。徐婉太過用神,沒有察覺有人進來,因此在不經意抬頭時,突然看見有一個人正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觀察自己時,徐婉還是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何奉洲有些尷尬,道:“看你在忙,就沒叫你了。”他十分不自在,忽然想起什麼,忙道:“上次周老板那幢生意,我又去跟他談了談,隻是他說今年不景氣,一時半會……”徐婉站起來,微笑著點了下頭,“老何,謝謝你,我知道了。”何奉洲站起又坐下,思來想去還是說:“我最近其實聽到了一些你的事情……”他說著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一直想問,也不太敢問你,糯糯的父親究竟是誰?真的是孟二少嗎?”“我覺得這不重要了。”“這都不重要嗎?”這事關一個女人的名節。何奉洲自己想來也好笑,最開始他一直以為糯糯的孩子是胡潤生的,以為是胡潤生為了千金小姐拋棄了她,後來才漸漸察覺不對勁。舞女?孟二少?他最初認識她的時候,她在他工廠裡做打字員,隻覺得她做事認真,純粹有情義。卻不曾想在他遇到她之前,竟有那麼多是他不知道的,仿佛從前看的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在那些故事裡,妖精會變成美人的模樣,看著楚楚可憐,實則是披上了□□,底下是一堆白骨。何奉洲覺得渾身冒冷汗。徐婉沉默了一會還是點了下頭,“是。”徐婉有些後悔,有些事或許她應該早些坦白,可那些往事與她就像一道道皮開肉綻的疤,好不容易結了痂,她不敢去撕。她也不想一直隱瞞,隻是一天天地不去提及,便一天天地往後拖延,“我知道,你應該聽到了很多傳聞,我其實也聽到人說了。老何,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我感激你和嫂子的照顧,我也不該瞞著你們,可是真真假假……”讓她一條條去解釋哪是真哪!哪是假,徐婉實在說不下去,背過身去,“也不能全怪命,但是一步步走到今天,我對的起我自己了。”何奉洲沒有再深究,隻道:“小婉,我也很抱歉,有一件事一直沒跟你說,我買了回平城的火車票,我得回家看看石頭他們,畢竟出來也有一陣日子了。”他想了想又說:“小婉,坤州不是個長久之地,你若是要我幫忙,隨時聯係我。”徐婉轉過身,微微笑道,“你的好意我知道了,謝謝老何。我暫時還不能走,我答應了凱特,受人之托,就有始有終吧。”何奉洲皺著眉看著徐婉,為何所見所聞有那麼多的不同,他也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可是他知道孟欽和是他惹不起的,他還有兩個孩子,年幼喪母,隻能他這麼一個依靠了。何奉洲走得很急,徐婉還是親自送他去了火車站。雖然徐婉知道何奉洲尋到坤州來的目的並不單純,但是就算如此,他還是幫了他很多,在何夫人過時之前,他更是如好友兄長一般照顧她。徐婉感激他的恩情,也怪她這些天自己沒有思慮清楚。如今火車一塊走,徐婉反而覺得心裡踏實了。徐婉送走後回到家裡,糯糯知道徐婉去送何伯伯了,糯糯皺著眉頭,眨巴著眼睛問徐婉:“何伯伯上禮拜還說要帶我去看海,怎麼就回去了。”她的眼中有失望的神色在。徐婉最怕看到這個,她揉了揉糯糯的腦袋,“何伯伯有事回去了,過幾天媽媽帶你去看,怎麼樣?”糯糯高興地仰起頭,“那更好!”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在凱特回來之前日子也要照常過,外頭即使狂風暴雨,隻要自己不倒下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幾天心亂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憶起一個畫麵來,那是上輩子和那個人一起被他囚禁的那段日子,那時候她心急如焚,他卻鎮定自若,像是無事發生。直到有一天黃昏,他父親親自命人將他放出來。他並不驚也不喜,平靜地看著他兄長荷槍實彈的士兵列隊離開。直到她替他換戎裝,他不知是得意,還是不屑,看著鏡子哼笑了一聲,“能拿我怎樣?”又能拿她怎樣?徐婉看著客廳裡的白熾燈出了一會神,樓下電鈴響起,傭人上樓來,“徐小姐,有客人來了,是位先生,說您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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