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1 / 2)

第96章學數有終(二)

天章殿裡的氛圍十分壓抑,在禦前多年有眼色的官吏都能看出皇上動了真氣,隻是努力平靜著去垂聽臣工的口誅筆伐與唇槍舌戰。

……

“我朝素重孝義,孝忠本是一體,卓思衡此舉罔顧人倫置孝禮於不顧,枉讀聖賢書枉為天子門生。”

……

“此人竟將在朝堂已掛職丁憂還鄉的官吏收為己用!命諸人於州學教課授業,實在有悖倫常不成體統!”

……

“參奏上說,他擅自消剔州學納入,為補虧空,卻引商資至州學府衙內庭!開店鋪設餐館,簡直有辱斯文!天下讀書人之臉麵豈不都跌在其所行所為之際?”

……

“他一人所為是小,若天下人非議起來,隻會說聖上近臣不知分寸,將此罪加諸聖上,卓思衡所為豈不是悖逆無道虜挾聖譽?”

……

眾臣口中的話越說越重,太子劉煦越聽脊背越冷,他本來隻是照例向父皇彙報學課,卻不料遇見江南府公事疏送至案頭,其中有一封彈劾,父皇見他課業長進,於是順口要他留下也聽聽看,卻不知翻開彈劾之上奏龍顏霎時變色……

後來便是傳召大臣入天章殿議事,說是議事,其實哪有議論的餘地,都是在同奏疏一道指責卓思衡行事不端罷了。

太子與卓思衡有恩義之交,人儘皆知,他即便心急如焚,也隻能尷尬站在父皇身後保持煎熬的沉默。

可是,連卓思衡曾經的老上司曾玄度曾大人都緊鎖眉頭一言不發,看來卓大哥此次真的遇見大麻煩了。

皇上安靜聽完所有人的控訴,重新打開奏章,邊看邊道:“江南府巡檢司說卓思衡奪孝無道,廢義忘禮動搖國本,朕不知是否有言重之處,或者未及之情,若真惡劣至此,不如轉交大理寺,由禦史台協辦?”

劉煦心裡咯噔一聲,如果隻是禦史台去瑾州核查,那是朝廷去驗證地方彈劾的情況是否屬實,雖是特事特辦,但也屬職責範疇的檢校之行,大部分地方官有爭議的行為如果上達天聽,大多由父皇吩咐禦史台巡查彙報,再做定奪。但如果交由大理寺,那便是父皇認定此事可以立案,與前者性質天差地彆!

他快要急哭了,卻一句話都不能替卓大哥講,否則隻會更糟。

“陛下,臣覺得若越過禦史台直接遞交大理寺,不合乎國家法度。”

一直沉默的曾玄度終於站出來說話了,當然他的音色仍是帶有困倦的鼻音,怎麼聽都是事不關己慢悠悠的強調,常常與他一道議事的百官同僚以及皇上是早就習慣的。

“既然是要定判卓思衡的舉措是否有違國法,那便要拿國法來量度,如有偏頗,豈不給旁人巧言令色推責之乘隙?此舉不可。”

皇帝聽完轉向因身體虛弱而得了賜座的鄭鏡堂,溫言道:“鄭卿,中書省有何看法?”

參知政事鄭鏡堂顫顫巍巍站起身,禮道:“中書省閱過呈遞上表,同曾學士的意思。”

劉煦偷偷去看站在鄭相身後的沈敏堯大人,其實該代表中書省的是這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才對,他才是名義上的宰相,而參知政事隻是副相,然而父皇卻去問鄭相,不知是何用意?

沈敏堯很平靜,隻聽不說,和旁人連個眼神的交換都沒有。

但皇上沒有點頭,也沒有否決,他比所有人都更沉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道:“既然如此,便按中書省的意思去辦。”

“領旨,陛下容稟。”

“鄭相說便是了。”

“此事雖在地方,卻乾戈甚遠,禦史台也不好專斷,可參考當年高永清上書唐氏事來照比,由吏部選派官吏同禦史台共往瑾州巡查。”

皇上聽完,卻是錯身半轉頭,對著僵直而立的太子說道:“太子,你如何看?”

劉煦覺得,自己此時不如死了好,母後告訴他,鄭鏡堂與唐家的聯係千絲萬縷,在高永清一案中也已顯現,唐家同卓大哥已是對立之態,恐有相害之心……那麼鄭鏡堂的話就必須反駁,說不定這個彈劾就和唐家有關,他如此建議大概也是用心歹毒,總之自己不能讓他與唐家如此輕易得償所願危及卓大哥。

可他該怎麼說,怎麼辦?

恐懼和軟弱幾乎就要填滿他的整個人,混亂至極與空洞無物兩個極端此時撕扯劉煦的思緒,直到一個聲音自記憶中響起:

“堅強起來……”

那是卓思衡在秋獵夜談時說過的話。

對,堅強起來。

劉煦在此時才忽然明白,堅強是一切的始源,當他堅強時,自然便逐漸冷靜,而從前讀過的書看過的人和事,便清晰有條理得出現在腦海,供他斟酌選擇最合適的言辭回應這致命一問。

“回父皇,兒臣以為,此事同當年高永清一事並不相仿。”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