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1 / 2)

第97章學數有終(三)

江南府轉遞的上諭抵達瑾州永明城當日的清晨,卓思衡正在吃一碗騰騰加了魚丸的湯麵。

慈衡抵達永明已有了些日子,仍是不喜歡海濱的潮悶感,晨起就懨懨的,吃東西時才勉強有點精神。

卓思衡替她夾菜,想著該吩咐新雇來的廚子多做點北方口味的菜給妹妹改善一下胃口時,陳榕將學事司的緊急公文送入小廳。

看過後,卓思衡隻是笑了笑,該夾菜夾菜,該吃麵吃麵,胃口依然好得很。

“這是哥哥前幾天起就一直等的公文麼?”慈衡覺得哥哥的笑容有些古怪,是那種看起來柔和實際上卻透著一絲狡猾的詭異感覺。

“比你姐姐的信晚了三天,大概人在江南府建業修整一番才不慌不忙到了永明,今日一早登岸,立即就要到州學巡查。”卓思衡吃飽飯撂下筷子,溫言道,“還是吃不慣嗎?明日給你做些家鄉的小炒?”

“那還是姐姐消息靈通!早就將哥哥被參和來人巡查的事告知,咱們也做好了準備!”慈衡見慣了哥哥的穩重,卻也好奇到底事情如何,點了點桌上的公文道:“我能看嗎?”

卓思衡當即應允。

慈衡飛快瀏覽,邊讀邊冷笑道:“好大陣勢!為了抓哥哥的錯處,還派了五個人來!為首的那個還是四品的禦史台都察院左侍禦顧縞,又有吏部郎中,江南府巡檢司司吏,還有……”她的眼睛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睜圓,看看文書,又看看卓思衡,所有的話都噎在口中,也不知是憤怒還是錯愕,竟憋紅了一張小臉。

“我不會有事的。”卓思衡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撫道,“誰來都不會。”

說完他起身去更衣,自鏡前端正好官帽,理正袍衿與袖口,深深吸了口氣。

卓思衡騎馬抵達州學時,門口早市仍是熱鬨非凡,不過十數日,瑾州州學便與從前門可羅雀的蕭條景象天差地彆,挑子挨著地攤,人也擠擠挨挨湊在臨時擺開的桌前吃些便宜卻誘人的早點,不止是州學學生,更有附近住家的老小來這裡買一碗雲吞或是魚麵。

陸恢同聶鑄明也已身著官袍等在此處,聶鑄明顯得有些緊張,猶豫問道:“大人,要不要先讓商販們離去?一會兒巡察大人們就都來了……”

“不必,他們本來就是來看這些的。”卓思衡平靜道,“叫其他吏員也一道出來迎接吧,不用站在道中影響人家做買賣,我們到街邊去等。”

陸恢從容自若答應,聶鑄明卻焦慮不已。其實州學即便如今也沒有多少吏員,湊了九個人站在一處,隻有陸恢是低級官吏的青袍,其餘都是吏員的藍色襴衫,唯有卓思衡身著綠色官袍,還算有點品級和分量,但這一排人看起來,也實在是寒酸。

——至少當巡察使的眾人抵達此處時,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

卓思衡率領學事司官吏拜見了顧縞,瑾州本地隨行的則是王伯棠和潘惟山二人,他們本就是瑾州州府衙門的一二把手,上麵的巡察工作組下來,自然要陪同。

尤其還是這麼大的事。

卓思衡看著一行官吏在川流熙攘中站定,因不是出巡,也沒人替他們開道,場麵一時很是尷尬,不過好在已過了早市時間門,攤販和客人都在不斷散去,他這時才要吏員開道,讓出一條直通州學正門的路來。

“卓提舉,這便是你在州學辦得早市?”顧縞冷著臉問。

“不是。”卓思衡的表情格外誠懇,“此處道路也不屬我州學獨占,百姓要來擺攤叫賣並無不可,隻是我有規定,隻早晚二市可製位於此,另需自行清理攤點,不得汙擾。”

站在門口,小販散去,終於周圍又清淨下來,各人才有了真正是在州學的感覺,卓思衡一一看過去來人,隻見顧縞雖年紀四十出頭,卻比年輕些的官吏還要強壯高大,寬肩厚背很是威武,說是武官都有人相信。慧衡的來信裡有附一張抄錄曾大人原話的紙條,說是顧縞此人的的確確是武舉出身,但亦極通文墨,在邊關辦過幾次軍營裡的弊案,人稱“鐵吏”,聖上得知後特意拔擢至了禦史台,起初禦史台正經科舉出身的官吏都覺得他沒有功名不過是個粗人,誰知後來論事爭辯,竟無人能旁征博引過他,自此他尤其服眾,再無人置喙出身,也慢慢一步步當上四品官吏,正直剛健,說話和態度都是冷硬不折的風格,平常在朝中誰得賬也不買誰的麵子也不賣,可謂是一身鋼骨不容錯,此人能來對卓思衡來說焉知非福。

其餘幾個則是陪同隨行,雖有兩人的吏部背景被曾大人列為可疑,且這樣的機會鄭鏡堂和唐家不會放過,許是另有目的也未嘗可知。

但有一個,同曾大人來信中所言不同,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那人站在最末尾,冷冷清清,隻是看著,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正是高永清。

上麵讓江南府派個巡檢司的本地官吏,沒想到他們竟臨時換了人。但卓思衡今早看到高永清的名字時卻並不意外。

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惡心他們兩個人呢?

一個是監察使,一個是被彈劾的地方官,利益最攸關的兩人之間門卻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高永清從嚴和回護都令自己進退兩難,鄭鏡堂和唐家此舉實在是惡毒又狠辣。

想他今年春天三年任滿,因律治有為提到江南府巡檢司,卻第一個碰上了自己的案子,卓思衡心中雖是氣惱,可麵上仍是平和的笑容,讓著幾位一道入內。

——進入州學穿過正堂,所有人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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