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第210章 亭亭淩霜(一)(1 / 2)

第210章亭亭淩霜(一)

是夜,茂安公府。

“你在家中受父母疼愛,我與弟弟皆凡事依你讓你,可那是家裡,為何你到外麵卻還言行無狀?如今你讓太子殿下進退兩難,為咱們府上說話,人家會說他偏私不公蓄縱妻族;居中不言,人家要論他軟弱無能不能執中而言秉正行事……顧小姐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師範,她即便有錯,你也要顧及師禮和養你長大的家門教養……現下事情鬨到禦前去了,明日你去與顧小姐對峙,結果如何姑且不論,且執弟子裡先在禦前表個歉意也是應當。”

太子妃尹毓華已是苦口婆心說到口乾舌燥,然而自己的妹妹尹毓容仍是不肯應允,聽得不耐煩了,便用冷硬的態度回絕:“我言行無狀?姐姐如今攀了高枝做了太子妃,卻是忘記家裡到底是什麼光景了?咱們家門如果不是有個太子妃在,早讓人忘了是開國元勳國公府邸,說到底是家裡的男人不爭氣,爹爹和兄長都是隻甩手不做事的,若是女兒們再不爭氣,咱們家就讓人踩到塵埃裡去了,姐姐竟還讓我在禦前拉下臉麵道歉?就算姐姐貴為太子妃,也不該忘了你是從這國公府邁出的門檻!”

此話傷人誅心,簡直不像個十六歲女孩能對親姐姐講出的字句,尹毓華又急又怒,卻隻能都化作眼淚,哽咽半晌委屈道:“我如何不為咱們家裡著想?可太子殿下領職門下省,仍在摸索苦學其中門道,於禦前之下殷勤侍奉,於百官之上亦要恭謙求教,你是他的妻妹,便是太子的外戚,若不能做出表率,你就沒有想過旁人會如何議論我家家門?這份臉麵你就不爭了麼?”

“說到底還是為了太子,還是為了你自己!”尹毓容陡然站起,眼中蓄滿的淚也應聲而落,“怪不得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這樣也不怕寒了父母和姊妹兄弟的心麼?你心中根本隻有太子的麵子,哪還顧及自己的妹妹,我的姐姐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說罷便伏案大哭起來。

聲音引來二人的母親如今的茂安公夫人,她見最小的女兒如此傷悲,忙疾步抱住女兒安撫,忍不住薄責尹毓華道:“你要麼不回來,回來便惹你妹妹這樣傷心,還不塊給你妹妹配個不是。”

尹毓華自幼性格柔和,對一弟一妹從無怨言事事謙讓,可今時今日換來母親這樣一句話,她心似刀戟同傷,眼淚早已無法止住。

這時茂安公尹敦也和兒子尹垣走了進來,見母女三人都是哭哭啼啼,二人默默對視一眼,都不敢言語。

尹毓華急急道:“爹爹,弟弟,你們是家中男子,難道不該做主規勸妹妹和母親,要她們著眼大局以和為貴麼?當初你們說服我嫁予太子殿下時那些話又哪去了?你們今日不勸,若是妹妹做出再荒唐的事來,家裡該如何是好?”

她哭泣無助的求告隻換來兩個男人同樣為難的神情,尹敦遲疑道:“這……家國大事……我也不懂,既然聖上說去禦前一辯,那……那明天去就是了……其餘的看聖上如何說不就是了……你妹妹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吧……”

“姐姐,你讓我說話,這不是為難人麼……”尹垣縮了縮脖子低聲埋怨道,“你倒是轉頭走了回太子府自己家去,我勸完卻留在這裡,娘和妹妹找我不痛快出門拐個彎就能罵幾句,我可不管你們的事兒……”

“你……你們……”尹毓華麵色已是慘白,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還好意思指使哥哥教訓我!”尹毓容聽罷豁然站起,指著尹毓華道,“之前爹娘讓你去同太子說說,給哥哥在門下省謀個閒職,可太子卻百般推脫,你竟不能為自家兄弟爭上一爭!今日哥哥仍在家中賦閒,我家無人出仕,難道就沒你的責任麼?你今日倒來朝哥哥頤指氣使,你哪裡來的底氣?”

“今年是考課大年,門下省執掌監察,若自己先塞人進來,該教朝廷如何論說?其他衙門的人如何欽服?”尹毓華顫抖道,“況且太子殿下不是給阿垣在國子監說來一個吏學的門生位置,要他讀了好再安排,但我的弟弟你的好哥哥卻不肯去讀,你讓太子殿下還能怎樣?”

“吏學?”尹毓容冷哼一聲,“我尚且是在女學做正經學問,吏學那不入流的東西哪是國公世子該學的東西?太子根本就從未瞧得起過我們家,也從未瞧得起過姐姐!”

“你……你放肆!”即便如此,尹毓華的斥責聽起來也隻像悲哀的泣訴,毫無力量可言,“你怎能如此議論太子殿下?”

姐姐自小對自己便是千依百順,今日卻如此言語,尹毓容幾乎暴跳如雷怒道:“爹娘就是罔信了這個太子,將你嫁給了他!定寧公徐家和咱們家一樣的身份一樣的地位,論淩煙閣次序還低咱們家一等,可徐家姐姐嫁給了越王,如今徐家是如何門庭若市,徐家幾個兄弟越王都給安排了職務,就連他那個側妃唐家好些子弟也都沾了越王的光,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可我家呢?我家得了你什麼好處,得了我那個便宜姐夫什麼好處?你如今耀武揚威回家卻擺起太子妃的威風來,也不看看自己的丈夫到底配不配是人中龍鳳!”

聽到如此言語,尹毓華幾欲昏厥,她求助般看向父母弟弟,三人卻都閉緊了嘴,一言不發,甚至母親似乎覺得小女兒的話格外有道理,還重重歎息一聲。

除了絕望唯有絕望,尹毓華已是隻能閉上眼睛,任憑眼淚自已撕裂的心肺當中淌出。

尹毓容卻仍不肯罷休,也哭泣道:“我日夜苦讀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不像你一樣無能不能為家裡添光增彩,隻會遇事便哭!哭有何用?我與顧世瑜爭執隻是為了文章麼?那是因為連他們一個小小的顧家都踩到了我頭上!她顧世瑜不將我當回事,無非仗著父兄在朝中得力,她才眼高於頂,論才論家世,她哪裡比得上我?我若在她麵前低頭,便是這輩子都不能再有臉麵做人了!”

“阿華,你快回去吧,你妹妹哭成這個樣子,明天如何麵聖,你也不用勸了,事已至此,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母親再次摟過哭至顫抖的小女兒,對尹毓華無奈說道。

尹毓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邁著仿佛已不屬於自己的腿,一步步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

尚書顧府,苑庭涼閣。

暑熱在初秋的殘黨仍舊不肯敗陣作罷,隨蟬鳴進行最後的反撲。卓慧衡在侍女的引導下穿過一片嘈雜和白晝的餘熱,走進清涼宜人的水閣。

顧世瑜早在此等候,她手邊放著的書卷展也未展,好像這個秋日來也未來。

“卓師範。”

顧世瑜作為主人,率先行禮道。

方才她聽說卓慧衡來拜會,心中略有遲疑,她和卓慧衡從前在編書時也常有爭執,卓慧衡此人絕對不會同你吵嚷爭辯,而是用最曼妙柔緩的語調,執一卷書本,將道理細細說來,卻不肯退讓一步。

二人同僚多年,但因個性天懸地隔迥然不同,所以並無私交,從未同車同席,更彆提如今日一般拜訪對方府邸。

但明日之機是卓慧衡的兄長卓思衡所爭取來的,她此時前來究竟為了何意?顧世瑜卻不能不聽聽看。

“不在女學當中,我們姑且不要這樣互稱,你隻叫我名字即可,我也不同你客氣,自編書數載到女學兩年,你我雖不是莫逆但也絕非陌路,我於私下拜訪,還是不要太生硬的好。”卓慧衡回禮後笑道。

顧世瑜聽罷沉吟後,也是低頭一笑:“慧衡姐姐,明日該你去禦前一論才是,過去編書校撰之爭我甚少贏你,連今日一個稱呼,我都輕易被你說服了去,明日如果你去一定會贏。”

卓慧衡外柔內剛,自然有股不認輸的勁兒在骨子裡,可她展現到人前的從來都是柔心弱骨的斯文和順,她聽出顧世瑜這話中並無揶揄和譏諷,卻是無奈的調侃,便知曉這位人前剛強的師範恐怕此時心中也有怵怵之亂,畢竟明日禦前一爭卻是有史以來未曾有過的女學師徒之較量。

卓慧衡也不同她玩笑,二人一道抵膝就座,她才輕語道:“贏?世瑜是這樣想明日禦前的論對麼?我看卻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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