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這裡的人們腳步悠閒,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裡也有貧窮的流浪漢,但他們也是希克林人,所以和其他區的流浪漢不同,他們還是相對容易得到同族的施舍的,不會餓死。所以,即使流浪漢的臉上,雖然沒有高興,但也沒有那麼愁苦。
但換一個思路,這裡適合吹笛人苗床條件的年輕人,原本也就比其他區更多。
所以,現在的希克林區一片混亂,街道上都是哭泣的老人和中年人,有年輕女性抱著孩子,坐在街邊哭嚎,有衣著單薄的孩子在大街上彷徨地遊蕩。也有稍微富裕的家庭,正在忙碌地整理行禮,朝馬車上搬運著貴重物品。
其實留下來的人沒有受傷,也沒有誰見過鮮血或屍體。但那才更加恐怖,因為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的家人不見了,一回憶才發現,幾天前那個人就已經不見了,可是自己與身邊的其他人,在過去的時間裡,都以為那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毫無察覺……
就像是有惡魔伸出舌頭,舔舐了這片社區,帶走了那些活人,也帶走了正常人的理智。
上層人至少知道自己是遭遇了什麼,中下層的人麵對的卻是全然的未知。
皇家警察車隊的路過,頭頂上飛過的巨大烏鴉,讓有些人抬起了頭。甚至在那些著急著搬家的人,也有的匆忙解下了車轅上的馬,跟在了車隊的旁邊。
“我的兒子失蹤了!”“求你們找回我的丈夫!”
外邊有人高聲呼喊著。
“威廉,你要下去嗎?”奧爾注意到了錢德勒眼睛裡的同情,“下去安慰那些民眾。”
“下去?”錢德勒一愣,“不了……當那些人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我沒辦法對這些人說,‘對不起,我可能無法救回你們的兒子與丈夫。’他們和那些議員們不一樣,他們是徹底的無辜的受害者。
議員們作為特權者的時間太長了,他們大概以為,即使希克林區真出了事,也不會輪到他們自己的頭上。但是吹笛人看他們,就像是我們看牛羊,高貴的品種不會讓我們放下屠刀。正相反,我們更精心地飼養它們,正是因為它們的肉更鮮嫩美味,皮毛更光滑美麗。”
他這話的味道,奧爾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錢德勒對他wink了一下:“我請人幫忙記錄過你們街區裡掃盲班的課程,那家夥在高級掃盲班裡得到了最優等。你是個思想家和哲學家,奧爾。”
“……不,那些理論都是我從血族裡得到的。”
達利安和娜塔莉雖然麵無表情,但同時在心裡嘀咕著:我們怎麼不知道血族裡還有這些東西?
但奧爾一臉正經,毫不心虛。反而是其他兩人有些懷疑,難道是奧爾真的曾經在私下裡遇見過奇人?
“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是否能請你幫我解釋一下呢?”錢德勒沒有糾結這些理論出自於哪兒的問題,這時候奧爾是理論上的老師。
“我們可以互相探討……”自認半瓶子水,隻是早背了幾年理論的奧爾,真不覺得他在這些問題上,能比潛心研究的人們更高端。
奧丁在天上飛,為他們指引方向,奧爾在馬車裡擦汗,和錢德勒探討各種社會理論。
當奧丁向奧爾傳遞來消息,告訴他,他們已經快到了的時候,奧爾差點高呼“光明萬歲!”
——毫無疑問,錢德勒是個學霸。
“威廉,有些理論知道就好,尤其以你的身份,某些東西最好不要去觸碰。”奧爾說,既是想結束這次的探討,也是真心地告誡。
假如奧爾穿成了一個人類王子,他是絕對不敢做出如今的騷操作的。因為近代走改革派的皇室,很多下場都不太好。畢竟他們首先背叛了自己的階級,而被他們照顧的中下層有大部分人不止無法理解他們,甚至會被另外一些有心人引導,也站在他們的對立麵,甚至要掀翻這些壓迫者。
並且,王子手握實權的母親還在世,他隻要敢浪,那就是狗帶的下場。
“謝謝,奧爾。”這時候就是朋友的忠告了。
“下車了。”奧爾儘量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哇!”在這下麵!
奧丁用爪子摳著一個井蓋,厚重的鑄鐵井蓋被他的爪子抓出深深的印痕。自從上次被扔進了下水道後,奧丁對這些下水道井蓋充滿了仇恨。警局附近的下水道井蓋,現在充滿了它的抓痕,總算它也知道,下水道井蓋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才沒有變成偷井蓋的鴉。
奧爾看了看四周,這裡他還算認識,他們已經很靠近索帕港了,風都是臭烘烘的,奧爾朝下水道裡看了看——也或許,臭味不隻是索帕港那邊傳來的。
奧爾把製服外套脫了下來,遞給了達利安。其實如果可能,他想把這套衣服都脫下來,換一身破衣服進去,畢竟在下水道裡走一遭,他這身衣服也就要不了了:“我們下去,娜塔莉,你帶著你的人留在外頭。”
這個“我們”,代表著警隊裡的男性血族,其他人都留在上麵。
“哇。”奧丁也留在外頭,他那個大塊頭現在也進不去了。
達利安把製服遞給了安卡:“我得下去,得有一個給你們帶路的。”
兩人僵持了一分鐘,奧爾隻能點頭。現在不點頭,他懷疑達利安稍後也會跳下去。不過,他們還是約定了一些暗號,以防達利安被控製,發生危險。
奧爾閉住氣,帶頭跳了下去。這裡的下水道,比奧爾跳過的任何一條下水道都要寬敞,中央流過的汙水,甚至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這是一條主排水管?
這裡的味道當然也是很驚人的,不過奧爾能長時間閉氣,可也隻有他能,奧爾乾脆放棄,畢竟達利安也聞著味呢。他也能通過這樣,知道其他人的狀態。如果他到極限了,就能讓大家暫時離開這地方,呼吸新鮮空氣調整一下。
“你能從中分辨出吹笛人的味道?”
“能。除了他們之外,這裡還有很多人類的味道。不過,我聞到的是他們在這裡路過時留下的味道,目前的距離,還無法確切地聞到他們所在的位置,所以我可能會找錯。”
“不用著急,我們跟著你。”
達利安點頭,隊伍出發。
奧爾真佩服找到這麼個地方躲藏的吹笛人,跟著達利安的路上,有些地方徹底被水淹沒,隻能靠著跳躍力蹦過去。有些跳躍力稍差的血族,是被奧爾扔過去的。吹笛人那孱弱的身板,還帶著人類……遊過去的?
在七繞八拐地走過一條支路後,汙水雖然湍急,但水流忽然變得清澈了。
奧爾覺得這裡的氣味讓他舒服多了,但達利安卻說:“好濃烈的血腥味。”
他們朝前走了大概兩百米,達利安停下了腳步:“有吹笛人和人類。”
“我手上有人質!”對麵的聲音幾乎和達利安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彆過來!我知道你們的速度很快,但我用刀刺穿他心臟的速度也很快!”
這位吹笛人的聲音就像是在山洞裡發出的,一位吹笛人和一位中年人類男性從暗處走了出來。人類奧爾不認識,他體型微胖,衣服雖然有些肮臟可用料上佳,顯然出身富裕人家。他眼神呆滯,張開雙臂,站在吹笛人的前方,也將吹笛人遮擋得嚴嚴實實。
“不要想著偷襲我!下麵的水道都被牢固的鐵柵欄隔開,並且,假如一段時間內,他們沒有收到前一段關卡的信號,就會開始殺死自己手裡的人質。現在距離我下一次傳訊,隻剩下七分鐘了。
而且,這裡不是我們唯一的一個據點。據點和據點之間也會不斷地交流,假如我們都死了,另外兩個據點的人質,也都會沒命。”
“說吧,你們要什麼?”奧爾問。
“我要你們從這退出去!我們這有八十六個人質,接下來,每隔五天,我們會放走一到三名人質。”
“你們從今天開始釋放人質,還是五天後?”
“今天會給你們釋放一個人!但是你們要從這裡離開!”
“我可以離開,但我要確定,納德普局長還活著。”
“你離開,我們會……你退後!站在那!退——”
吹笛人啞巴了,奧爾現在的位置,和他隻隔著一個人類。吹笛人手裡的匕首已經刺破了中年人的衣服,但是她最終沒敢刺進去。
“去裡邊傳訊,把納德普局長放出來。然後,我們繼續談判。”
“……”吹笛人從中年人的肩膀後頭看向奧爾,她現在看上去是個瘦小的男人。
“這個選擇很難做嗎?要麼去找納德普局長,要麼你們全族被滅。”
吹笛人盯著奧爾,終於,開始緩緩地後退。在退出十幾步並且發現奧爾沒有追上來時,她轉過身,開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