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麗萍沒吭聲。
她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白秀娟，倘若能具現化，一定將她洞穿無數次了。
“明大的呀，明正大學的呀！你讓她回咱們單位拿一個月1500塊錢工資？”
準確的說，實習生工資才700塊錢，得實習一年。
單位工資就是這樣，績效獎金什麼的也有，但是主要還是得看年限，工作時間越長工資才能拿的越高，新進單位的天花板也就在那裡了。
而且，就算進單位，明正大學的，哪怕在帝都也能進帝都的單位啊！
不過程序稍多一些，家裡頭要多少費點心。
“還在單位找個孩子……你咋這麼會想呢！啊？”
“你要早這麼安排，當初上學何必讓薇薇這麼賣力呢，考什麼大學呀！直接上個3+2，這會兒都該上班了。”
白秀娟垂下眼皮。
她一開始可不是這樣打算的嘛，誰知道這孩子跟吃了藥似的，上高中成績嗖嗖的往上竄……
一不小心就給考大學了。
不過吧，換個角度，這大學好，學曆高的很，將來說婆家，人家也能高看一眼。
到時候他們也跟著享福。
但這話白秀娟就忍著沒吭聲。
……
丁麗萍還在滔滔不絕。
“孩子沒本事，咱得安排好路子，可這明顯是有本事，都衝出去了呀！你不求她怎麼樣發達吧，以後能換個大城市，把下一代的再提高一些，這不好嗎？”
“你說說你，你眼皮子怎麼就那麼淺呢？”
白秀娟沒吭聲。
這話她肯定不讚同。
一個女娃子，他們父母好生養到這麼大，必須得留在身邊孝順啊。
不然那不是白養活了嗎？
……
跟這種人也說不通，丁麗萍也不想再多說什麼，這會兒歎口氣：
“成吧，你們也知道我今天來乾啥的了，本來是打算著讓你們買個醫療保險，買個意外保險。”
“都不貴，一年交個千把塊錢，好歹以後也有個保障。畢竟萬一真有什麼不好的，進醫院一趟都得傾家蕩……何必呢？”
“但是……我琢磨著你們這樣子，看來是鐵了心不想花錢的。那就算了，反正我該儘的力我也儘到了，該說的話我也說到了，不強求。”
大姑以退為進，說了這麼一句話，但其實也確實是有點放棄了。
丁海洋還是一副沉默的樣子，但是卻就是不鬆口。
“大姐，我……我不是不想買，主要是這幾個月，薇薇的生活費不是提了嗎？一個月1000塊錢呢，我們這生活壓力也有點大。”
丁麗萍沉默了。
整個屋子都靜默下來，白秀娟不安的挪了挪屁股，就見丁麗萍生氣的站了起來：
“放屁，薇薇什麼時候拿的那一千塊錢？不就是過年她走你給的三月份的生活費嗎？”
“這個月還沒給吧？”
“你還好意思提薇薇，我要不說一個月1000塊錢，你們舍得給幾個錢？”
“再說了，就給過一次，還好意思拿孩子當借口！”
大姑真是越想越氣。
“我告訴你們，薇薇早就想給你們買保險了，他們在大城市裡人人都買，都給家庭一個保障。要不是她實在沒錢……”
白秀娟和丁海洋對視一眼，此刻心中湧起的就是憤怒。
——就說呢，怎麼孩子大姑突然就乾起保險了！
還一個勁兒的非得勸他們來買……感情又是薇薇乾的好事！
怎麼都不能叫老兩口享享福呢？
兩人這會兒氣紅了眼，丁海洋又看了一眼白秀娟的肚子，這會兒破罐子破摔道：
“大姐，實話跟你說吧，我這錢現在可不能隨便亂花了，都得攢起來了，薇薇那1000塊錢我們也真給不了了。”
丁麗萍：……
她懵了。
給不了了……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就是如同浪潮一般的憤怒：
“你說什麼？你這還是當爸媽說的話嗎？薇薇才剛過18歲，孩子上學呢，你真指望孩子自己一個人打拚啊！”
丁海洋直接說道：“那怎麼彆的學生都可以，人家連學費都自己賺的呢。”
言下之意，學費也不想給了。
丁麗萍冷笑一聲，對自己的弟弟也沒有那份耐心了，這會兒直接說道：“人家要不是爹媽住在山溝溝裡，要不就是沒爹媽……你覺得你是哪個？”
“就你們這家庭，薇薇連貧困補貼都領不著，現在……怎麼，連學費都不想給了？”
大姑雙手叉腰。
“丁海洋你要敢做這事，你信不信咱家從此斷了關係！以後你彆認我這個大姐，我也沒你這樣的弟弟。”
不認大姐是萬萬不可能的，大姐家裡條件好，手又鬆，人脈也多，他兒子以後長大了，不還得托大姐給幫忙安排個好單位嘛！
這會兒丁海洋趕緊說道：“大姐，大姐你聽我說完……不是我們不想給，是經濟實力不允許——我要有兒子了！”
——
這晴天一霹靂，把丁麗萍炸得暈暈乎乎。
她不可思議的目光，從丁海洋身上挪到白秀娟，再從白秀娟的臉上挪到她肚子上。
胖胖的……稍微有點小肚腩的樣子……
“這……這幾個月了？”
白秀娟臉一紅，這會兒嗔怪的看了一眼丁海洋，趕緊說道：“大姐，沒，還沒呢！”
“現在還在調養身體，我這剛取環，一年後才能要呢。”
醫生說了，調養到那時候，孩子身體才會又健康又棒。
……
丁麗萍眼前一黑。
“你們這是脂油蒙了心呀。”
“這都多大年紀了，現在再要個兒子，想乾嘛呀？”
隻見白秀娟羞澀的道：“大姐，我今年還不到40呢，能生。”
丁麗萍瞪她一眼：“老母豬也能生了，你咋不生呢？”
白手絹一哽。
這……不對呀！
大姐難道不想海洋有個後嗎？
這頭兒，丁海洋也跟她的思維同步。
問道：“大姐，你不想我有個後嗎？”
“想你個屁！”
丁麗萍簡直氣的想打人：
“有個後有個後……薇薇不是你的孩子嗎？”
“三四十歲了再要個二胎，就不說你身體危不危險，體力跟不跟得上……就說現在養孩子，跟過去那會兒能一樣嗎？”
大姑掰著指頭給他們算賬：
“你倆一個月就6000塊錢的工資，自家一個月1500塊錢的生活費人情禮物分子，還得給薇薇1000塊錢生活費，孩子一年學費7000塊錢，你一個月不得攢個五六百的？”
“就剩那麼兩三千塊錢，你不給自己攢點養老費，不給孩子攢點兒嫁妝啊，你還要要個二胎，你知道現在養個小孩子得花多少錢嗎？”
關鍵彆人家也就算了，親姐弟，丁麗萍還能不知道自己這弟弟弟媳婦兒什麼德性嗎？
還沒成家那會兒就知道磨磨唧唧要錢，結了婚就和媳婦兒一起哭窮要錢。自己又能大手大腳的花，娶了個媳婦兒也是同樣大手大腳的花。
就看這屋子裡的什麼衣服，鞋子，手表，魚杆……就問丁海洋兜裡還剩幾個錢。
再看看白秀娟身上的戒指，耳環，項鏈……
丁麗萍說知道他的家底，他家底其實真不多，最起碼，同樣上班的單位，會過日子的，人家都攢了四五十萬了。
就他倆，手頭能有個十萬塊錢，頂天了！
估計十萬都沒有。
就這麼懶散的兩個人，又不求上進，還想生二胎……咋養啊？喝西北風嗎？
真的是失心瘋了。
……
丁海洋沒得到預期的歡喜，這會兒也沉著臉。
“大姐，剛不是跟你說了嗎，保險我們買不起，薇薇的生活費我們也給不起……人家孩子現在都自己打工，她學費我幫她交已經夠好了，生活費真給不了了。”
“這不就能攢下一份了嗎？”
他說的理直氣壯，這會也跟自家大姐細細算著賬。
“等到薇薇以後上班，那肯定不能立馬就結婚了，工資不也能再多一份出來嗎？”
“再說了，結婚人家不得給個彩禮呀，她可是民明大出身的，到時候彩禮就按咱這最高的，怎麼著也得一二十萬吧！都能給他弟弟再買一套大房子了。”
丁海洋說著，這會兒神情鄭重：
“要苦也就苦這幾年，我們能熬。”
說著，兩口子目光都彙聚在肚皮上，仿佛這會兒白秀娟真懷了個似的。
他們一臉夢幻的說道：“我們的錢，都得攢給以後的兒子呢。兒子才是真正能幫我們養老的，女兒不行，靠不住。”
丁麗萍簡直身心俱疲。
“那……萬一還是個閨女呢？”
“那不能！”
丁海洋正色道：“我們跟醫院的一個熟人說好了，到時候提前看。”
……
“提前看，提前看……”
丁麗萍手裡拿了個杯子，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一股子怒火真的是從腳底心直竄到天靈蓋兒，燒的她整個人理智都沒了。
這叫重男輕女嗎？
說來說去，海洋他們一家子根本隻想著自己，其實就是想給自己老了找了個萬全的保障！
女兒覺得靠不住，還得靠兒子。
他們也不想想，就他們倆這種性格，能教出薇薇那麼好一孩子，那已經是老天爺給臉了。
再把個小的從頭帶，兒子以後長大能不能給他們養老還是兩碼事呢？
更彆提，還先看性彆……
她白秀娟鐵打的身子不要命了！
還想懷幾個？！
她左右走了兩步，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將玻璃杯砸在地麵上：
“啪！”
杯子碎了一地。
“啊！”
白秀娟被嚇了一跳。
丁麗萍一把抓起旁邊的巨大黑包，這會兒看著兩人：
“為了個沒有的兒子，連女兒都舍得這麼虧待……你們這分明是自私到了極點！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
她說完，直接扭頭就走了。
還在下樓梯呢，這會兒真是又生氣又憤怒，還為薇薇覺得委屈，忍著忍著，大姑這剛強的人也沒忍住，眼淚一顆顆就掉了下來，將她臉上粉底液衝出痕跡來。
她趕緊手忙腳亂的扯出一截衛生紙來擦眼淚，這會兒看到手機心裡一動，忍不住又把電話打了出去。
“造孽呀……我薇薇呀，你怎麼攤上這樣的爹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憐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