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霽扭頭看關幼萱,馬背上的少女俯望他。一會兒,關幼萱露出笑:“信!”
原霽便也跟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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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漠狄人的突襲,大家在這裡待的時間並不久,匆匆返回武威郡。接下來數日,原霽見天不沾家,他在軍營中翻舊賬,帶著他的人查漠狄人怎麼敢突襲武威,這個計劃是怎麼發生的。
十天後,原讓疲憊地返回武威,代表著這一次的大戰,涼州依然守住了。漠狄軍為此損失不在少數,接下來的夏日,漠狄的軍力不足,不會像春日那般勇猛進攻。按照原讓對漠狄人的了解,這一年的大戰,應該差不多了。
原讓坐在廳前喝茶,聽人彙報這些天的事。軍人退下後,原七郎立在堂下,向原讓彙報自己這些天做的事。鏡湖之勝是原霽的功勞,之後的後勤輜重等繁瑣事情也是原霽在幫忙……
因原七郎沒有調兵權,他便隻能做這些邊邊角角的事。
原讓端詳著立在院中老栗子樹下的紅衣少年郎。奪目的旁的郎君壓不住的豔色,原霽卻能壓住。這個少年穩穩地立在這裡,麵孔俊朗神色倔強。在原讓眼中,原霽的形象,與幼時的他相重合。
不管過多少年,小七郎那打不服的眼神,從來沒變過。
原霽強硬無比地向原讓表決心:“……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主動出兵!二哥,你讓我上戰場吧,讓我當將軍吧!我可以立軍令狀,我要是輸了,我就再不提上戰場的事,乖乖地混在後勤裡押送糧草好不好?”
原讓聽著原霽的喋喋不休,腦中則回想起自己當初帶原霽回涼州的時候。
原家兒郎們都在打仗,隻有原讓這樣的文人清閒,走了長安一趟。原讓當時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見金夫人那般恨三叔,他心軟,便答應夫人帶走小七郎,親自照顧。
金夫人顫聲:“二郎,你答應我,好好照顧小七,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將小七交給他父親。
“你們不要荒廢了小七的天賦。”
這些年,原讓的兄弟們相繼過世,原讓的婚姻也不斷被誤。原讓認為自己一事無成,他唯一的成功,也許就是養大了小七――
他親手養大這頭狼崽子,訓練這頭狼崽子。
涼州軍不可能在原讓手中興盛,可是原讓知道誰才是涼州最好的主人。
他苦苦地磨煉小七郎,藏起小七郎不讓漠狄人知道……他怕涼州的苦心被辜負,怕小七郎還沒有成為狼王,就如三叔當年一般,被漠狄人毀掉一生。
而今,藏不住了。
原霽的才能太過奪目,漠狄人警惕原淮野的兒子,經過青萍馬場和鏡湖之戰後,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任原霽不管。原霽上不上戰場,漠狄人都會盯著原霽。
狼隻有在真正的戰場上才能發揮力量,在庭院關得再久,一頭真正的狼,絕不會被馴服成聽話的狗。
如今,已經到了讓原霽上戰場的時候……他再也關不住原霽了。
原霽的聲音在耳邊不停:“二哥,二哥!”
原讓心中已有了主意,口上卻問他:“針對這一次漠狄人的挑釁,你有什麼想法?”
原霽以為二哥是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問他意見,再教訓他。原霽卻每一次都積極地表達自己的看法:“這次很明顯,他們在玉廷關開啟戰場,在玉廷關打得那麼厲害,就是為了掩護那批幾百人的精英,偷偷從大荒草原進攻北部營,偷襲武威。
“那批精英確實很厲害,他們算準了我們的布兵,知道西北營去支援玉廷關,北部營孤立無援,正是南下的最好時機。他們換上了鐵甲……二哥,我建議咱們打回去!”
原讓:“朝廷的糧草是有份額的,你去挑釁可丹部,朝廷不會同意。”
原霽挑眉:那就讓可丹部挑釁我們,我們是被迫應敵!還有二哥,我想我們也建一隻精英隊,漠狄人穿上鐵甲針對我們,我們就褪掉鐵甲學他們的優點,我們的精英隊要全部輕騎,我都想好了選誰進來……”
他說了許多,原讓沉默聽著。
說完後,原霽向後退了一步,深吸口氣,警惕地看著原讓。
原讓忍不住笑:“這是怎麼了?”
原霽昂首:“我知道我每次做什麼,二哥都要揍我。我這次肯定又犯了不少錯……你罰吧。”
原讓好脾氣:“我罰你,你就能改掉麼?我罰了你這麼多年,有一點用麼?”
原霽不可置信:“我改了好多啊!你讓我不要逗小女郎,我都聽話了的。”
原讓沒好氣:“你隻有這種無所謂的小事才聽話。”
原霽說:“那我反正就是想上戰場。我已經知生死了……你就給我個將軍唄。趙江河和李泗都是將軍,我的兄弟們好多都能上戰場了,隻有我不是,隻有我不能。我特彆沒麵子。”
原讓垂目,說:“行了,上戰場的事再說。咱們先罰你吧。”
原霽麵孔冷峻,等著四麵八方撲來軍人們對付他。但是這一次,栗子樹葉簌簌作響,院中清清靜靜。原霽不解半晌,仰頭看到坐在廳中的二哥對他笑:“你都成家了,總是打你,對你不好。這樣吧,我們這一次換一種懲罰方式。”
原讓手中拿著一卷書冊,抬手一擲,院中的少年張臂一接,輕而易舉地接到書卷。原霽嘟囔著“這是什麼”,原讓答:“此書分上下卷。上卷是你父親當年經過的戰事,隨軍官員敘述。上卷是你父親寫的兵書。三叔曾想寫一本兵書留給後人,可惜他後來無法上戰場了,此兵書便隻有一半殘卷。”
原讓頓一下:“也許三叔腦子裡還有一些殘卷。但是三叔離開涼州戰場太久,也許隻有你問他,他才會告訴你。”
原霽的臉瞬間拉黑。
他語氣硬邦邦:“給我這個乾什麼?我不看。他打仗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會問他的。”
原讓漫聲:“這次給你的懲罰,就是你待在這裡,好好將這本書看完,再摘抄一遍。什麼時候抄完了,你再離開這裡。”
原霽:“不!”
他仰望原讓,語氣變得肅冷:“我不關心他的任何東西,任何事情。你讓人打我吧,關我吧。我反正不會看這些,更不可能抄。”
他的桀驁態度,終於惹火了原讓。原讓甩袖起身,盯著下麵的弟弟,冷聲:“原霽,你知道這一次漠狄人,是針對你麼?”
原霽:“我知道。”
原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針對你麼?因為你在青萍馬場上打的那一仗?不要開玩笑了。多少少年將軍光華璀璨,但很快會在戰場上黯下光芒。我掌管涼州軍的這十來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少年英傑悄無聲息地在戰場上消沉下去。
“老漠狄王打了一輩子仗,他看到過的隻會比我更多。既然如此,他為何還那般針對你?你不過十七歲!你都還沒有真正上戰場!難道他真的怕你麼?”
原霽臉色難看,抿起唇。
原讓毫不留情:“他怕的不是你,怕的是你討厭的你父親,我三叔。你隻是三叔的兒子,就讓漠狄王這般懼怕……你可以想象當年三叔留給漠狄人的陰影有多大麼?漠狄王自稱自己是靠著十八年前那一戰,打斷了涼州人的脊骨,讓涼州軍一蹶不振……可是為了那一戰,他算計了多少!你可清楚!
“你恨你阿父。但是讓你被漠狄王如此懼怕的人,正是你阿父留給你的光。你厭惡他,就要超越他。你想超越他,你起碼應該了解了解你阿父到底是怎樣一個軍事天才……
“他不僅是對你母親殘忍的人,他還曾是涼州的軍神,涼州的信仰。他的過去,你不應該了解麼?
“你給我留在這裡,好好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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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讓負手離席,束遠跟隨。束遠看看天色:“最近夜裡冷啊。”
原讓沒吭氣。
走了半道,原讓折回去,對那站在庭院中發呆的少年喝道:“進書房去抄書。”
原霽抬頭。
他道:“不。我就在這裡。”
原讓被他氣笑,這次真轉身走,不管他了。束遠在後狠狠瞪原霽一眼,去追原讓:“二郎,小七郎就這個脾氣,又不是第一天了……要不我們找萱萱吧,讓萱萱勸勸他。畢竟新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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