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係統覺得這一任的宿主是個奇人。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青川做了那麼多年的官,再怎麼兩袖清風,打理內外的管家仆婦書童都是有的,所以一開始青川說要隱居山林,一個人生活,它覺得有點不靠譜。

就算生活物資有係統,那麼洗衣做飯總得自己來,還有過濾泥漿做泥磚等等體力活,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官老爺,還甩得動膀子麼?少不得叫苦不迭幾個月,係統都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安慰之詞。

結果出乎係統的意料,青川做得很好,隻用了兩天時間他就重新掌握了燒菜煮飯的技能,還有洗衣洗碗砍柴縫補等等貧苦人家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而且雖然額頭都勒出官帽的痕跡,青川依舊沒有半點文人包袱,他想得特彆開,平日太熱的時候還會把上衣脫掉露出膀子,把褲腳也挽起,哼哧哼哧的攪拌大缸裡的泥漿,身邊還有一些蚊蟲環繞。

隻看他乾活的樣子就是個地道的底層手藝人,哪裡能想到這人曾經還當過官。

“我從物質豐饒精神開放的現代來了這封閉貧困的時代,要什麼什麼沒有,我說什麼了嗎?如今不過是從小官吏變成老農民,又有哪裡不能適應的?人類的適應能力可是很可怕的,有時候抱怨幾聲或是不合作,隻是心裡還沒做好準備掙紮兩下而已。”青川覺得係統就是少見多怪。

他把一些做好了晾曬過的泥磚用油紙包起來,一個個放好,臉上笑容燦爛,和看著滿倉糧食的農民是一個表情。今天的活做好了,他去大缸裡打了水衝澡,那是早上打的水,從山下小溪裡來,那是最近的一處水源。

他來這個名不經傳的地方已經有半年之久,一開始還有人來找他,最近幾個月外界再沒來人。

薑家的老太太幾年前去世了,臨走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看到青川有後,她能放心走。青川就收養了大哥家的小兒子,改了族譜過繼到名下。不過他是不大耐煩養孩子的,何況一個被爹娘教得彆有心思不甘不願的孩子。而且當時的情況也不適合養孩子,所以養子還是留在大哥家裡,青川請了兩個先生專門教他功課,還每月給大哥一筆錢作為生活費用。

半年前老家那邊也知道了他辭官的事兒,薑大哥還帶著孩子來了一趟,但是一看這個環境如此惡劣,青川又表示不大會養,又把孩子給帶回去了。薑家如今發展得很不錯,子侄一輩的都有讀書,已經考了兩個童生一個秀才,他們在鄉下都修了大宅子買了田地,也算得上一方地主了。

幾個哥哥都打算讓孩子們踩著青川開辟的道路前進,沒想到青川一聲不響就辭官了,言語間便有些埋怨。

青川心態倒很好,還和係統說笑,“看,明明是踩著我的肩膀發家的,如今我不讓他們踩了,卻成了過錯。人和人之間一旦沒有了距離,事情該變得多麼可怕呀?”

係統覺得青川很享受隱居的生活,或許是平日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多,能感受到的情緒也太多,所以才要千裡迢迢的跑到這個不知名的小山過小日子。所謂斷舍離,讓複雜變簡單,似乎也更利於他探求藝術的道路。

以前成功跨出那一步的宿主們,似乎也都有這麼一段讓自己靜下來的過程。係統還挺看好這一任的宿主,無論是天賦還是努力程度,都是曆屆宿主中的佼佼者,唯一讓它有些憂慮的,是宿主的過往,不知道是否產生影響。

“薑兄弟!薑兄弟,我給你送柴火來了。”

粗獷的聲音在院子門口響起。說是院子,其實就是用竹籬笆圍起來的空地,院子門開著,一個身高八尺的大漢擔著兩捆鬆木柴在那裡喊。這位是附近的樵夫,自稱山腳下蓮花村的村民,姓張,名大河,一日路過這邊敲門要了一碗水,青川就認識了他,還拜托他每個月送十捆鬆木柴來,用來燒窯。

青川裡屋走出來,他知道今天是大漢送柴火的日子,特意燒了菜,還溫了一壺老酒。

張樵夫很負責,每次送來的都是乾的含著足夠油脂的鬆木,青川給錢也很痛快,他熱情的邀請對方,“知道今天你要過來,燒了魚,炒了一碟螺螄,還溫了老酒。”

這樣熱情周到,張樵夫就沒有拒絕。他們二人在堂屋裡吃了一頓,從傍晚吃到天擦擦黑。

“老張,家裡還好嗎?”

“還、還行。”張樵夫說。

“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能幫我就幫。”

“都好呢。都好……”

“都好,就好。”青川站起來,“我把油燈點上,我們不醉不歸。”他已經有些醉了,腳步虛浮,目光迷離。

青川背過身去找火折子和油燈,張樵夫慢慢站起來,他的腳步很輕很輕,就像是貓咪屏氣凝神一步一步靠近獵物。

“老張啊,咱們認識幾個月了吧?”青川突然說,他還是頭也不回的找東西。

屋子裡很黑,隻能看到粗淺的輪廓,屋子裡也很安靜,好像還能聽到蚊蟲的聲音。張樵夫握著手裡的柴刀,一滴汗從額頭掉落下來,他眼睛看著背影細瘦的青川,心裡說著對不起了。然後就像是猛虎出籠一樣猛撲過去,橫眉倒豎,麵目猙獰。

張樵夫以為對方必死無疑了,雖然突然一個影子閃過,天旋地轉,一隻細瘦的手臂抓住了他舉著柴刀的手,另一隻手白光一閃,張樵夫還沒有感受到痛,溫熱的液體飛濺出來。

“你……”

死亡來得太快太狠,張樵夫瞪大了眼睛,伸手想要去抓眼前這個突然十分陌生的男人,手臂卻隻是無力得揮舞了兩下,軟軟垂了下去。

係統沒料到這神展開的發展,等回過神的時候都已經結束了。站在黑暗中的青川就像是死神一樣,他說,“真可惜。”真可惜,他給他三次機會,哪怕中間稍有猶豫……“真可惜,白白一桌菜,就不能吃了。”

他隻出了一刀,手指長短的小刀,最普通的鐵片打磨而成,整體是黑色,隻有刀鋒是銀白色的。

鮮紅色的血液像是泉眼出的泉水,又不像是泉水,是粘稠的,溫熱的,帶著生命磅礴的氣息。

那一下飛濺得最高,在他臉上刮過,睫毛微微顫抖,紅色的液體就落下來。濃重的血腥味,有種冰冷鋒利的兵器的味道,但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石化的石像被血液澆灌後‘活\了過來。

青川殺過魚,殺過雞,卻還是第一次對同類動手。在他腦子裡重複過無數遍的殺人場景,比他寫過的案件還要多,但沒有一次付諸行動,作為‘人’的道德法理認知像是繩索吊著他,不讓他跌落深淵。

他能通過殺人犯去感覺,大部分人殺人時候都不會有快樂的情緒,像是苦味的藥片。他見過那些樂在其中的反社會人格,他們的情緒就像是在吃一塊正好的牛排,很難形容,和那種人相處久了他也會變成這樣的怪物吧。

現在他吃到這塊牛排了……

果然,食物隻有即將入口的那一瞬間可以達到最美味的效果,有期待和未知作為佐料,帶著無限可能的美味遐想。但是真正吃到嘴裡,似乎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吧。

甚至有點反胃。

殺死同類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快樂,哪怕對方其實是要殺自己。

青川慢慢冷靜下來,就像是拆開包裹之後,突然索然無味。

“你看他,千裡迢迢的過來,每日的砍柴,假裝自己山下有老婆孩子,就為了殺我。殺人有什麼好玩?那麼臟。”

“你的武功哪兒學的?!”係統簡直比那個偷襲者還要驚訝,它從手腕跳出來變成一朵小火球,紅色燃燒的火焰就代表它現在一點不平靜的心情,他的宿主就在他的眼皮子下麵學了如此高超的武功?什麼時候?

“不是每天都在練習嗎?”青川笑了起來。憑良心說,他的長相不是頂出色,但看著特彆和善溫柔,就是如今滿臉血的樣子,配著一如既往和善笑容反而越加恐怖。

“那個老太太拳?!”

“怎麼能叫老太太拳?人家是前後兩任天下第一高手的家傳武功秘籍好麼?對絕世秘籍還有沒有一點該有的尊重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力氣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感知越來越強,變得很難生病,受了傷也能快速恢複,青川很早就注意到了。沒想到係統如此傻甜,十幾年了都沒覺察出異常來。

“在我的設想中,我的第一次應該是一次完美犯罪,就像完成一件藝術品,沒想到現實如此粗暴,毫無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