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1 / 2)

“你是來找老身的?”老太太慢悠悠開口,聲音有些乾啞。

她坐在那裡,卻毫無生氣,仿佛一個驅殼,所有的情感都隨著宋家小姐逝去了,現在隻是行屍走肉。

青川就站在門口位置,一隻手還扶在門上,臉上還是溫溫和和的笑,像個無害的小姑娘。

“老太太,你也剪紙,我也剪紙,可是我剪的紙再美,不能動。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把你的紙剪活的。”

“哈……”

老太太輕笑了一聲,像是秋日一張落葉剪開水麵,說不出的淒冷,“我兒死後,日日夜夜,一根一根冰針紮進我心窩裡。他們不許我怨,不許我恨,隻許我如木雕人偶,安靜無聲……怨憎苦恨如火在腹中燒,老身這一刀一刀,刀刀是憎!刀刀是恨!”

她一下站起來,“你把自己剪碎了,碎得都撿不起來,什麼活物剪不出呢?”

青川看到,她的指尖,黑色的氣凝聚。

那是死亡的氣息,帶著腐朽味道。

黑色絲線如霧如雨,在她的手和紙之間纏繞,它們翻騰歡笑、低沉哀戚,在指尖變幻出黑蝶和燕雀,又在一瞬間炸裂開,化作點點黑雨。

黑雨往下遊去,如一群細魚,相互追逐吞噬成大魚,一頭紮進了白紙裡。

青川‘看’到白紙微微透出墨痕,墨痕隱現,中間仿佛露出一雙血紅的眼,像是女子哀嚎泣血。

它有了生命。

因怨恨而生。

青川抬眼去看老太太,卻見老人笑得詭異,眼睛裡已經是一片烏黑,沒有瞳孔也沒有眼白,像是無儘的深淵。

她已入魔,陷於其中無法自拔。

“我是無兒的母親,她是無母的孩兒,在這個小院子裡,我們便是母女。她打小就喜歡賴在我身邊,我給她看天上的牛郎織女星。我兒喜歡聽外頭的故事,我便每日去打聽外頭的故事。我兒想要學字,我在太太門口把頭磕破了,求來一個女先生。”

“她聰慧,學什麼都快,若是個男孩,或許能考個狀元呢。”

她臉頰抖動了一下,回憶美好讓她的笑容變得溫暖。但是眼睛依舊是一團墨,烏黑,沒有生氣。

“我兒仁孝,她說以後接我出去,給我養老。我日夜盼著,我兒嫁個好人家,我以後給她養孩子也好。我那剪刀,本該剪個紅雙喜,他們不給我機會。宋家容不下我們,我便給他們剪出一個個‘祭’字,送他們上路!”

伴隨著最後一聲切齒的恨,她伸手一揚手中紙簍,黑蝶翩飛,帶著紙片向四處散去。

它們如利劍飛速離開,又像是高處一團墨汁墜落到地上炸裂飛濺。

她已不隻是要一人性命,她要這宋府陪葬。

人若是絕望到了極致,就顧不得道義和情理了。宋府肯定不全是有罪過的,但她已入魔,她的眼睛裡隻看得到惡,看不到善。

其中幾個飛到青川跟前,化作一個個青麵圓臉的‘人’,一張嘴裂開笑,嘴角一路扯到耳朵邊,裡麵沒有舌頭,隻有一片血紅。

這些青麵人速度極快,在他麵前繞成一道道虛影。

青川再無遲疑,手心已然凝結出一條短鞭。

短鞭末梢一絲火線一刹那從尾巴燒到把手,青川如握火龍。伸手一甩,鞭子在一個紙人身上留下一道濃重焦痕,傷口附近火星閃爍,如碰了石油一下燃燒起來。

幾個紙人再快,於青川也就是幾秒功夫。

但已經晚了。

再無挽回機會。

老太太本就不想殺他,隻是要阻他。

就是這幾秒,紙簍裡空無一物,所有紙人都走了,它們帶著主人留下的最後命令,去找尋獵物了。

老人坐在椅子上,雙手下垂,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烏黑的眼睛圓睜,已經沒有了氣息。

她死了。

說不清為什麼死的。

青川聽到不遠處開始出現尖叫聲,但很快尖叫聲就消停了,如今安靜得很可怕。遠處的天空飄起橙色的光,那是火焰帶出的光。是著火了嗎?

他捶了一下桌子,那些紙人速度極快,如今大半都得手,他去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說不出的哀傷籠罩了這一片大地。

他不是因為遊戲失敗,也不是因為死了許多人。就是很突然的,感受到了人世間的不得已和遺憾。

他再次回想起幼年時候滿目血腥,青川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這種無能為力。

很多事很難用對錯去描述,非黑即白是孩子的視角,他們一直站在灰色地帶。

任何事,在彆人身上和在自己身上,是不一樣的感受。

老太太的手裡,還有一張沒有剪完的紙人,青川把它拿過來,才發現為什麼沒有剪完。

這是一個女子剪影,好像投射在牆上的一個影子,沒有具體的五官姿容,但是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很美好的女孩子。

帶著溫暖的氣息,仿佛還能聽到紙上傳來銀鈴一般的歡笑聲。

這是,宋小姐吧?

或許她是想要剪出自己死去的孩子,隻是不舍得讓她以魔物的形象出現。那個老太太若是狠下心,凝聚了她這樣龐大的情感能量,這該是她最強大的一個紙人。

可是舍不得,最後一刀,無論如何都下不得手。

作為母親的情感拉扯著她最後的溫暖。

青川仿佛從那個戛然而止的斷口上看出了徘徊和猶豫,掙紮和痛苦。

他伸出手,慢慢將最後連接的一點殘餘,用指甲點點撕掉。

這個紙人被他放在老太太的手裡。

他看到紙人身上發出白色熒光,一個白色虛影出現在那裡,那是青川的力量。

他的憐憫,他的同情,還有他的祝福,都在那上麵。

因他人而生的‘情’。

半透明的女人慢慢轉為實體,她對青川點點頭,伸手撫平老太太眉心的皺紋。

他看到那烏黑的眼睛裡的墨色快速退卻,眼睛慢慢合上。半透明的虛影從蒼老的身體裡掙脫出來。

‘母親,我們走吧。’

女人拉住老太太的手,那一聲母親,讓那個怨鬼一樣的老人也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她的笑容變得真切幾分,臉上再沒有怨恨,隻有失而複得的珍惜。

她們全都消失了,隻剩下半空中的小紙人不甘寂寞地飄蕩了一會兒,落到地麵上。

“宿主,你技能升級了。”係統小心翼翼鑽出來。

“哦。”

清理完宋府的紙人,再幫著滅了火,已經是五更天。

除了他們這些玩家,這個大宅子裡已經沒有了活人,紙人們出手乾脆利落,不留一絲生機。

或許裡麵有不無辜的,但大部分都罪不至死。隻是來不及,他們快,紙人更快,像是一道風,輕輕吹過就要了人命。

誰能防備一道風呢?

無一幸存。

他們回到客棧,另外一群人也到了,唉聲歎氣,看來沒有阻止張三的死亡。

“支線劇情沒有完成,但是找出了幕後黑手,遊戲算是成功?”

“算吧。這個世界沒有失敗的懲罰,因為失敗就代表死亡。我們把那些紙人都解決了,幕後黑手也死亡了,就算是成功。不過我現在一想到宋家的情況就……”卷發青年抹了一把臉,說不下去。

和平年代出生長大的人,哪裡見過這樣的滅門慘事?

“哦哦哦——”不知道哪裡的公雞在打鳴,一道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原來天亮了。

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大家疲乏至極,恨不得閉上眼睛就睡。

一些包裹從天而降,青川第一次拿到一個紅色包裹,裡麵有一把剪刀,看起來很普通的剪刀,把手地方刻著一行字:玉娘贈。

紅色包裹皮不死心抖了一下,變成一張紙。

上麵寫著:裡麵本來是一件瞬間治愈道具,但是硬生生被換成了剪刀,差評記得找對對象,此鍋本包裹皮不背。

以及,這是一把很普通的剪刀,除了剪紙很快很穩,沒有任何好處。羅玉娘有句話贈你,剪刀送你,下次彆用指甲了,坑坑窪窪一點都不平整,糟蹋了她的紙。

青川笑了一會兒,把這把普通剪刀收起來。

遊戲結束,排隊站好分果果。

他給每個人都贈送了一次性的替身道具,邀請他們以後出了這個世界去華夏找他玩,然後便第一個離開這裡。

逗留毫無意義,他已經休息足夠了。出發去下一站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想衛戈了。

或許是生命太過無常,能力又有限。

他想要確認一下,對方的存在。

“宿主,這是新的技能說明:

次元剪裁者(變異)。

平麵為體,剪裁世間萬物,剪刀為筆,描繪變幻無窮。紅塵男女,人世多艱,何不在我的世界大夢一場?

利用平麵剪紙創造三次元世界,兼具傀儡術、幻術的優勢,是很不錯的一種變異。”

青川已經有心理準備,他那時動手就有些模糊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