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昨晚刮風又下雨,有許多黃透了的枯葉掉落在墳墓上。簡陋得讓人險些以為這隻是一座凸起的小山包。
喬音慢慢往前走著,李建忠一步一步艱難往前走去,一直挪到墳墓前他才停下,他躬下身來,慢而細致地將那些枯葉拂去。
她有些不忍地移開了視線,在李建忠的不遠處找了棵倒在地上的竹子坐著,李建忠倒沒講究那麼多,他彎下身,直接在李思思的墓地前坐了下來。
竹林裡竹子林立,時不時有冷風刮過,李建忠顫著手撫摸黃土,他癡癡望著李思思的墓,整個人仿佛成了一座雕塑。
喬音雙手抱肘,默不作聲坐在一旁。
她看著李建忠從一言不發坐在黃泥地,到最後難以自持地跪在地上,他垂著頭,開始控製不住地啜泣起來。
儘管她女兒已經離世,但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這片四四方方的土地,喬音知道李建忠快坦白了。
一個可以視法律為無形之物,堅定存了死誌的人,也隻有在麵對他最放不下的執念時,他才會完完全全流露出內心真實所想,不會撒謊,也羞於撒謊。
“我以前沒讀過什麼書,人也算不上中用,所以思思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她了,隻有我們父女兩個相依為命。”李建忠抹了抹濕掉的眼角,沙啞出聲道。
喬音輕輕“嗯”了聲,李建忠眼裡浮現些追憶,他繼續說道:“但思思她從小就特彆聽話,我每次下班回到家,她總會提前把作業寫好,還會幫我把拖鞋拿出來。”
提起這事,李建忠布滿皺紋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他輕聲道:“但你知道嘛,我們當時不管走到哪,我們都會被周圍鄰居在暗地裡嘲笑,我被人嘲笑老婆跟人跑了,思思被人嘲笑有娘生沒娘養,所以在思思小學還沒畢業,我就又帶著思思搬家了。”
“我當時就想啊,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儘可能給思思最好的生活,所以我後來辭掉在工廠的工作,跟著彆人在工地上乾活,那裡全拚力氣,隻要我有力氣,肯做事,我一天總能賺好幾百塊,所以在思思上初中時,我就帶著她搬進了一個好點的房子。”
聽到這話,喬音皺了皺眉,她去李思思家裡看過,那裡地段或許連一般都還算不上,又怎麼可能較好。
她暗暗存下疑惑,繼續聽李建忠道:“因為工地活完全是看老板來,加上中午太陽大,所以我那時經常早上五六點出去,晚上九十點回來,可能是我當時太忙了,每次我再回到家的時候,思思已經跟我沒什麼話說了,到了後麵,我們說的最多的話居然是因為生活費的事。”
“我看思思每次拿到生活費後就會很高興,我就開始接更多的活,儘可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但誰知道,我們關係並沒有好轉,一直到我後來得空去學校看她時,”說著,李建忠聲音一哽,啞著聲道:“她讓我以後少去學校看她,不要讓我丟了她的麵子。”
他哽咽著聲,點點頭道:“但我能理解思思的,我不怪她。”
喬音瞧著麵前佝僂著背的李建忠,他仿佛頃刻間老了下去。
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他皮膚被烈日曬得黝黑,頭發也因為長年累月扛水泥而稀稀疏疏,蒙著一層揮散不去的灰色。許是李思思過世給他帶來的打擊太大,他雙鬢斑白,顴骨突出,整個人呈現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態。
“所以在思思上高中後,她還是選擇了寄宿,而且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去學校看她,我也沒再去學校看她,也就她平時放月假放節日假的時候,我才能見她一麵,不過也是上高中後,我們關係才又重新好了起來。”
說著,李建忠聲音裡有些無奈,“她當時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也開始懂得愛美了,每次回到家來,她就會跟我撒嬌,纏著我讓我給她買化妝品和護膚品,但我哪懂要買什麼,所以就隻能給錢給她讓她自己去買了。”
聽到這話,喬音忍不住打斷道:“所以她桌上的那些東西,全都是你出錢替她買的?還有其他人送她嗎?還有,你還記得她是什麼時候向你提出這些要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