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默然。
盧氏行過禮,便戒備地站在對麵,適才頭疼折磨得她渾身冒汗,頭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眼角淚痕未乾,襯著這一身縞素,瞧來楚楚可憐。
她這身白皙肌膚,比香凝、四姨娘尹氏的還細膩,摸上一把,綿軟冰涼,久久難忘。
隻是這人冷若冰霜,自趙晉進來,緊蹙的眉頭就從來沒有舒開。
趙晉心裡分明不快,卻是啟唇笑開,“既還能起身行禮,可見是不緊要的了。”
乳嬤在旁想解釋,盧氏已先開了口,“我無礙,多謝官人掛懷,時辰不早了,賤妾便不耽您休息。”她曲起膝蓋,無波無瀾的催促他離開。
趙晉笑了下,“無事便好,明兒十五,宴罷我再過來。夫人拾掇好自個兒,可彆到時候病情反複,又說睡不得。”
他言語粗俗,聽得盧氏蹙眉。多年夫妻,她還是不習慣。骨子銘刻著的清高,讓她無法接受當眾被揭破閨房秘事的現實。他久不在房裡留宿,她樂得一個人清淨,初一十五他來點卯,對她來說就是最為難的兩天。
奈何夫妻名分尚在,又要遵從誓言,饒是不願,亦不能轉圜。盧氏臉色發白,虛弱的身子隨之顫了顫。
屋裡氣壓低得可怕,乳嬤適才麵上浮出的喜色此時全然為憂慮代替。
人人都盼著男女主子恩愛和睦,如今女的一身道服,男的夜夜不歸,這哪裡是夫妻該有的樣子。明晚爺來點卯,也不知將是場何樣的鬨劇。
趙晉站起身,越眾走了出去。
二姨娘快步追上來,喚他“爺”,趙晉腳步不停,依舊快步朝前走。
二姨娘亦步亦趨,勸道“奶奶這頭疼症發得厲害,為捱著那疼,小臂上抓的都是新傷。後腦撞在床柱上撞壞了,適才乳嬤用熱帕子敷著,才算消點腫。爺呀,太太她病糊塗了,您彆往心裡去,咱們一家兒,都盼著您們好呢。”
趙晉負手停住,轉過臉來。
二姨娘沒料到他忽然停下,險些撞進他懷裡。
兩人離得這樣近,她甚至能嗅見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爺……”二姨娘見他不說話,隻得她主動去說。
她試探朝前又走了一步,指尖悄然揪住他衣料,“爺,太太被頑症折磨,失了本心,定然不是故意想這樣冷待您。璧若知道您心裡頭的苦,知道您仁厚,一直看重太太。有時候璧若真羨慕她,能、能被您這樣記掛著,璧若太卑賤了,連個固定的日子也盼不來……”
她說著,眼淚無聲的灑下來。一滴滴,沾濕趙晉的衣衫。
地麵雪光流轉,風雖冷,可二姨娘的心是熾熱的。
她自幼就愛慕他,這份愛慕,這麼多年,也從未變過。
趙晉抬手撫了撫她鬢角,聲線低回“璧若,老太太過世許多年了,你這是何苦?”
二姨娘抬眼遲疑地望著他,聽他道“你這份乖巧懂事又識大體的樣子,若是她在生,瞧見了定是要誇讚。可——”
他的手落下,半握手掌捏住她的脖子,“可她死了,你裝賢惠給誰看呢?我問你,輕絮是怎麼死的?”
二姨娘乍聞這個名字,瞳孔瞬間緊縮起來。
淩輕絮,已經有多久,沒人在趙府提及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