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五官僵硬得厲害,但還是努力的堆著笑,“這、這,三妹妹小產,是、是因大出血去的,爺問這話,怪叫人不舒服的。”
“是麼?”趙晉鬆開鉗住她脖子的手,啟唇笑了下。
這笑容當真荒蕪,連他淩厲的眸色也好像蒙了層輕霧。
上院內,盧氏捧著碗將止疼的藥飲儘。
乳嬤捏著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哀聲勸慰著“太太這是何苦……這麼多年了,官人待您,待族裡,是仁至義儘了,他並沒做錯什麼……”
盧氏笑得淒絕,伸臂撥開乳嬤的手,“連你也覺得,是我不對?我是錯了,錯在不該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聽他哄騙,錯在不該為了幾個臟錢把我自己、把咱們盧家的清名,全都糟踐了。”
乳嬤搖頭“不是,不是的。太太是為了救老爺夫人,是為了救大爺,當初都是不得已,雖不得已,可到底是爺出麵,花十萬錢疏通,要回了老爺的屍身……不然,草席裹屍,葬身獸腹……太太,官人做的,夠多了。後來大爺出獄,幾番闖禍,不都是、不都是……”
盧氏“砰”地一聲砸了手裡的碗,束著白絹帶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痛。
她一把掀了小幾,連帶把乳嬤也推出去,“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是我不好,真相如何,你們根本不在意。他出錢出力,從一開始籌謀的就是我,難道他安得就是好心?你走,你們都給我出去!”
頭疼欲裂,連理智也跟著不見。平素寡言文秀的佳人,一發病就瘋狂得厲害。
乳嬤怕她傷著自己,唯有好聲哄勸,“好好好,我們都出去,是我錯了,是阿嬤錯了,疑霜不要生氣,都是阿嬤錯了。”
前院書房,酒水潑灑在團花地毯上,留下點點汙濁。
四姨娘尹氏撐著傘,薄薄的大紅錦緞繡鞋踩在冰涼的地上。子夜時分幾句貼心話,將上回鬨的心結都解開了。
福喜守在書房前,見著四姨娘,嚇了一跳,“姨娘您……”不等他說完,四姨娘手一伸,往他手裡塞了一包銀子,“好福喜,你彆出聲兒,今晚我來的事,可不要跟旁人講。”她一道說,一道將傘合上遞到福喜手上。
福喜支吾道“可是屋裡……”
四姨娘推開門,暖烘烘的熱浪迎麵撲過來,氤氳的空氣裡攜了抹禮佛時常用的檀香味道。
四姨娘知道誰愛用這香,撩起隔絕外間的簾子,果然發覺那個規矩識禮的大姨娘在內,正麵紅耳赤的跟男人飲交杯。
若在從前,她定是要甩臉子的。大姨娘是通房出身,自幼就服侍趙晉,趙晉分了院子搬出內宅,她就開臉擺在屋裡,專侍床幃。這麼個身份,在四姨娘瞧來根本不能自己相匹,可趙晉多月不來,她心慌的緊,此刻他已瞧見她進來,若是立即轉身出去,他會怎麼想?
大姨娘姚氏慌得就要爬起來,想起身整理身上淩亂的衣裳,被趙晉扣住腰不準。他明顯又喝了許多酒,醉眼迷蒙,勾唇笑道“留仙,你過來。”
四姨娘望著那隻朝她伸出的手,眼睛不由自主地蒙了層霧氣。
她盼他多久了,不過是偶然有個齟齬,他真狠心,這麼久不肯來看她,不肯跟她說一句話。
她頂撞太太,就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嗎?那個終年縞素,不苟言笑,落了地的鳳凰,究竟有什麼好?屍位素餐,不若趕緊退位讓賢,她愛修道愛出家,隨她去罷了。
四姨娘心頭酸澀,凝淚跪下來,被那隻手牽住,然後朝他腿上帶過來。
燈下,柔兒取來小剪刀,把餘下的繡線剪斷。手裡是隻香囊,秋香色緞子底,寶藍鬆柏圖紋。
她這一手女紅,終於算能上得台麵,明兒她想去趟上回去的針線鋪子,問問能不能代賣繡活。
柔兒想得很清楚,她要攢一筆錢,不是靠趙晉的施舍來攢,而是要憑自個兒本事,想試一試,這個世上是不是除了依靠他,就真沒彆的活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