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泠然的臉浮了抹笑,眾人都等瞧他的反應。
往常這種事並不少,趙晉出了名的大方,香凝雪月之流,他花數萬錢梳攏到手,隨手就能賞人。
況這崔尋芳跟他家生意上往來頗多,旁人尚可不予理會,崔某的請求卻不好駁回。
趙晉瞭了眼柔兒,姑娘臉色蒼白,小臉繃得很緊,她定然是怕得很,漸漸知道他脾氣,自然也不會寄望他對自個兒有多回護。趙晉一腳踢在崔尋芳椅子腿上,笑罵“滾一邊兒去。”
大夥兒挑了眉,怎麼,趙官人這是不應?
崔尋芳無奈,兩手一攤,悻悻地起身讓開位置,趙晉在椅上坐了,不等柔兒鬆口氣,就見他敲了敲扶手,說“過去陪你崔爺坐坐。”
崔尋芳一聽,喜滋滋蹦起來,“哎喲,我就說嘛,趙哥豈會不疼我!來來,美人兒,坐爺腿上。”
一旁坐著的人都笑了,趙晉的反應他們自然是不意外的。
柔兒臉發白,顫巍巍站起身,聲音也抖得厲害,“爺?”得到的回應不過是他一挑眉,說“還不去?”
昨夜那般纏綿,今日給她做三十件衣裳,這麼寵,這麼親昵,也不過是易逝的流光,根本抓不住摸不著。有情無情一轉眼,仿若潑水般容易,待她整個人都墮進冰窟窿,再去瞧他,才恍惚憶起,他原就不是良人。
柔兒朝前挪了兩步,崔尋芳伸臂過來,在趙晉膝頭前將她手臂攥住撈過去。
她被按在陌生男人腿上,崔尋芳舉杯湊到她唇邊,笑道“美人兒,先跟爺喝個交杯。”
旁人飲的是茶,她這杯是酒,濃烈嗆喉。手腕被彆住,鼻尖險些撞上男人的下巴,她這輩子頭回喝交杯,竟是跟這麼個才見了二回的陌生人。
酒水**的衝入喉腔,刺激得想要咳嗽,闔眼睜眼,一瞬淚意就漫上來,柔兒心道不要哭,人已微賤如斯,眼淚更不值錢。
適才坐在崔尋芳邊上的美人此刻挪到了趙晉身畔,柔兒餘光見那美人兒已撲進他懷裡,捧著一串綠瑪瑙似的葡萄,拈一顆喂到他唇邊。
崔尋芳貼著她耳朵說話,“美人兒……要不咱這就離席,爺在後頭雲鴻客棧有間長期房,這就坐車去?”
他手掌貼在她腰,一點點朝上遊走,柔兒咬住唇,按住他那隻手,想一想,終是咬緊牙根迎上,勾住他脖子,嘴唇淺淺在他腮邊啄了下,小聲道“崔爺,我頭回來瞧戲,您準我瞧完這出,行不行?”
她說不上來,自己哪裡來的勇氣。若在從前,遇上這情形,就是沒嚇哭,定也羞憤的想死了,此刻她卻頭腦清明,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拋了尊嚴,跟個才見了兩回的男人交臂抱著,除了有點惡心,竟也出奇的平靜。
崔尋芳手掌托在她臀上,用勁兒捏了捏,“好美人兒,爺疼你,你說什麼是什麼。”
柔兒勉強擠出個笑,“崔爺,我給您斟茶。”
崔尋芳依言鬆開手,叫她去提茶壺,柔兒捏住提梁,斟了滿杯,一抬眼,瞥見適才那美人兒正跟趙晉說悄悄話,他們說什麼?定然也像適才她跟崔尋芳般,沒一句能見人的吧?
柔兒回手將茶遞給崔尋芳,卻不等他拿穩,就鬆了手。
一杯剛換上來的熱茶一滴不漏的全潑到了男人身上。
幸而穿得厚,倒沒燙著,崔尋芳給澆了滿身濕,登時不悅地跳起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語調有點惡狠狠的,跟適才調笑時完全兩個調調。邊說,邊抖落著衣擺上的水。
柔兒被推了下,順勢跪在地上,她頭低垂,伏在那小聲致歉,“對不住崔爺,我一時沒拿住。”
一旁的看客都笑勸“瞧你嚇著姑娘了,不就是潑了茶?叫你家從人去車裡拿一件兒上來換上就是,多大個事兒,也值得跟個小姑娘叫嚷。”
崔尋芳氣笑了,“得,還是我的不是了?行了,你起來吧。”
趙晉手肘支在椅上,掌心托著腮,這小插曲一點兒沒影響他瞧戲。
待崔尋芳去換衣裳,戲台子上的演出也告一段落。
片刻那旦生二人都上來磕頭謝賞,旦角被班主推到趙晉身前,笑著介紹,“趙爺,這就是小雁春,原先在蘇杭一帶,可紅得很呐。”
趙晉沒說話,小旦妝彩未卸,從濃重的脂粉畫痕裡也能瞧出幾許風情。細窄身量跪在趙晉身前,脆聲道“奴小雁春見過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