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竟然知道程鬱是有妻室的,可是她仍然一頭栽進去,把身子給了他,為他懷了骨肉……
她明知道,她寧可給這混蛋作小,都不要孔哲的這份赤誠和堅貞不渝。
這個衝擊太大了,孔哲像被雷劈了,半晌不能動彈。
柔兒也好半會兒沒緩過來。
聽孔哲說,秀秀家境殷實,爹娘都很疼愛她,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很容易。孔哲就是為此才自卑,覺得家貧配她不上,一直不敢輕易吐露心意。
而秀秀容貌又十分出眾,更好些的人家也願意貧娶她,怎麼也不至淪落到給一個落魄秀才當妾,這姑娘腦子正常嗎?
秀秀自己也很亂,但她走了這麼遠的路,總不能無功而返。
她倒豆子似的快速說道:“他沒有騙我,都是我自願的,等嫁過去,我就是平妻,到時候兩頭大,井水不犯河水,他永遠不會回鄉下去了,我們就在京城謀生,在這裡安家落地,生兒育女。”她像是為了讓自己更信服,還點了點頭,“對,我們是這樣約定的,他一定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說完,她看也不看孔哲和柔兒,“他在等我,我要去了。”
她邁步走進去,柔兒沒有再喊住她。
秀秀這個孩子,當真是給家裡寵壞了。她看似聰明,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傻姑娘。可人生是自己的,沒人能替她做決定,何況柔兒隻是個與她萍水相逢的外人。
柔兒抬頭瞧了瞧孔哲,他應該心裡很難受吧?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們的感情,由著他們自己去吧。
她轉身去了走廊對麵,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趙晉靠坐在窗邊的椅上,閉著眼。腿上搭著一條毯子,看起來已經小憩了有一會兒。
她本是有牢騷要發,瞧見他這樣,一時說不出話。
她走過去挑了燈芯,讓屋裡更明亮一點兒,翻出繡繃子本想練幾針,不知為何心裡亂的很。索性丟開繡活撲進了帳子裡。
屋裡很靜,隻聞兩人淺淺的呼吸。
柔兒想著自己身上背負的債,想著生意,想著秀秀和孔哲,許是太累了,眼皮越來越沉,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睡了過去。
熱,無儘的熱浪,湧上來,久久不退。
柔兒難耐地動了動,身上束縛得厲害,對襟立領悶不透風,裙子料子也密實厚重,掐腰襖子太緊,躺一會兒就渾身緊繃,她抬手想把領扣拆開,有另一隻手握住她手腕,在她手背上淺淺啄了下。
柔兒還沒清醒,抬手想把更熱的那隻手掌揮開。
趙晉笑了笑,他坐在床沿瞧了她好一會兒,燈下瞧美人,果然越發得趣兒。她睡著時五官都鬆弛下來,沒了對著他時那股執拗倔強,格外嬌憨可愛。小臉是真不大,不施粉黛瞧上去還有些稚嫩。他喜歡她小巧的唇,他伸指在上撚了撚,染了點兒濕,他眸色瞬時晦暗下去,險些持不住,想扣住她腦袋碾上去。
就在這要緊的時候她要醒了,抬手揪著領子,瞧著難受似的。
他按住她小手,替她鬆開了立領。
她終於舒服了,鬆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秒,她就驚駭地張開了眼睛。
趙晉歎了聲,怪她醒的太早了。
燈光刺目,她眨了眨眼,惺忪的臉上添了熟悉的戒備。
見是他,那戒備淡了少許。她撐著床沿站起身,啞著嗓子問,“我睡著了?”
趙晉點頭,說:“嗯。一小會兒,也就一刻鐘。”
柔兒揉了揉眉心,一抬足發覺腳上的繡鞋不在了。她分明記得自己是穿著鞋撲在床上的。她看了他一眼,知道是他,心裡有一點彆扭。
趙晉站起身,暫時退到安全的距離,給她些時間消化心裡的窘。他斟了杯溫茶遞過來,“渴了麼?”
她接過水點頭,說謝謝。
喝了兩口,身上那股子燥熱退了不少。
她想起秀秀的事,臉色複雜地道:“聽說您派人幫了忙。”
“舉手之勞。”他從她手裡接回那隻盞,“你跟我,就彆再說謝了吧?”
柔兒蹙蹙眉,她想把話說清楚,不想以後再有這些麻煩事都扣到她頭上來。
“其實我本是不想管的,也管不了,我跟秀秀也是萍水相逢,其實沒什麼交情,而且感情的事很複雜,外人根本不應該插手。上回給您添那麼大麻煩,我心裡就很沉重,很難受,吃不好,也睡不好,我不知道自己就怎麼攬下了這麼大的責任,欠了這麼大的人情,還害的您……”她越說越難受,揪著床沿的褥子,搖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占了您的便宜又當著您說本不想讓您幫,好像聽起來很可笑,也有點不識好歹……”
趙晉抬手撫了撫她鬢發,“行了,我都知道。”
她抬眼望著他,“您怎麼會知道,連我自己都說不明白,我……總之覺得不應該。”
“替你跑腿分憂,對我來說,是挺高興的事兒,哪怕你不需要,讓你少被那兩個人煩也好。且我隻是吩咐底下人去辦,也不費我什麼功夫,你不必這麼大的負擔,這麼記掛著。”他笑了笑,聲音溫柔得像三月的風,“再說,我還得謝謝這倆人呢,要不是他們,我哪有機會討好你?”
討好?
柔兒瞧著他的眼睛,在他幽深的瞳仁裡看見自己蹙眉的影子。他這樣的人,需要討好她麼?過去都是她在委曲求全,在諂媚討好,說他喜歡聽的話,做他喜歡做的事,聽他的吩咐,不敢違逆。他說,他要討好她?他求什麼呢?
“趙爺……”她垂下頭,被他眼底的熾熱嚇到,“您不用這樣的,真不用。”
趙晉的手,輕輕貼在她兩側手臂上,溫柔的撫著,“柔柔,你什麼時候隨我回家?”
他壓抑著呼吸,生怕聲音稍大一點兒就把她嚇著了。
能達到此刻這點程度,就已廢了不知多少功夫。
他試探著,小心翼翼的收緊手臂。
輕輕在她背上推了下,他貼靠過來。
——她終於落在他懷裡。
一霎那,心裡壓抑許久、無處言說的那些熱烈和渴望如泄洪般奔湧而出。
他甚至分不出,這種感覺,究竟是失而複得的喜悅,還是守得雲開的滿足。
柔兒訝然地撞在他肩頭。
他在耳畔喟歎著,喊她的名字。
“柔柔……”
“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他適才問她,什麼時候跟他回家?
家……他的家?還是月牙胡同那個院子?
柔兒閉上眼,任額頭貼在他肩窩。
她好累啊。
就軟弱這麼一回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