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安撫柔兒,“侄媳婦兒,你彆生氣,回頭我叫她們娘好好收拾她!一個個沒規沒矩,要狠狠的罰!好安姐兒,快去攙著你娘回去。你們鬨也鬨夠了,有什麼話,去換了衣裳坐下來好好的說。趙霞!你給我過來!”
趙霞自知難逃責罰,索性豁出去不管不顧的哭鬨,“我沒錯,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就是瞧不慣那小婦生的人假裝嫡出小姐騎在我們頭上。我說的句句是實情,我沒有錯!姑婆要打我罵我,我認,誰叫我是姨娘生的,沒命托生在正房夫人肚子裡!你打死我好了!”
她往地上直挺挺地一跪,眼淚成串地往下掉。柔兒扶著杏枝的手,勉強站定,她一陣陣頭疼,聲音微揚,令道:“去,把霞姑娘扶起來!”
“娘……”安安不明白,為什麼母親不懲處這丫頭,竟還叫人扶她起來?
柔兒又道:“把霞姑娘好好送回去,金鳳,你親自去,跟趙五太太致個歉,就說我沒招呼好孩子們,才引出今天這麼大的亂子,回頭我再備上禮帶著安安去給五太太和霞姑娘賠不是。”
“太太仁義,趙霞,還不謝謝你表嬸?”大夥兒圍著柔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讚揚的話,趙霞沉默地被金鳳帶離了小花園。
柔兒口中的“五太太”是趙霞的嫡母,五房正經嫡太太,不是她生母鄧姨娘,因鄧姨娘是用下作手段上的位,家裡頭都不大待見她娘兒倆。這些年她漸漸懂事了,知道出路全在嫡母身上,刻意扮乖弄巧,想討得嫡母歡心。不想今日一時意氣,往日諸般努力付之東流。嫡母懼怕趙晉夫妻,一定會狠狠懲治她給陳柔出氣。
她不覺得冤枉,隻恨自己命不好。
她長得比安安她們都漂亮,比家裡那幾個嫡出姐妹都漂亮,原該嫁個人上人過好日子,原該被父親捧在掌心裡當成眼珠子一般寵著,是她命不好,是命不好啊……
金鳳打了車簾子,聲音冷硬地道:“霞姑娘,請吧!”
上院,眾人圍坐在屋中,安安兩眼皆是淚,委屈兮兮地靠坐在床沿上任柔兒替她抹藥。
她不聲不響,不叫屈也不告狀,隻是兩眼一紅默然垂著頭。大夥兒都瞧在眼裡,可憐她受傷,替她委屈叫冤枉。
“那趙霞跟她生母一個樣!怎麼可以這麼歹毒,專往安姐兒臉上撓!這麼漂亮的臉蛋兒喲,可心疼死表姑母了。”
婦人邊說,邊轉過頭來狠狠剜了自家姑娘一眼。
“李玉霜,給我過來!說,怎麼回事兒?趙霞一個人發瘋,你們也跟著瘋了?怎麼會打成一團去?”
李玉霜剛換過一件衣裳,梅蕊親自給她梳的辮子,頭上簪著嶄新的一對紅珊瑚蝴蝶釵子,是柔兒剛賞的,她抽抽噎噎地道:“都怪趙霞,她姐姐怕她吃虧,說了她幾句,她就把大夥兒背地裡說的話都給抖了出來,還說五伯母罵過我爹,說我爹原是開棺材鋪子的,誰嫁誰倒黴,說您……”
“胡說八道!”趙娟氣得拍桌子,“聽聽,聽聽!五嫂子教出來的好閨女!五房真真是好家教!當著孩子們麵兒編排長輩,孩子當然有樣學樣,虧得我還替她委屈,覺得那鄧姨娘不是東西害她,現在我算知道了,還不定誰害誰呢!”
“娟丫頭,慎言!孩子們在呢,你怎麼也糊塗起來了?”七族嬸嚇壞了,忙來捂著趙娟的嘴。
趙娟想到柔兒還在跟前,不好給她聽族裡早年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強行忍住了話頭。
七族嬸指著那些孩子們道:“你們可知道錯了?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了吧?”
姑娘們怯怯站起身,走到炕前齊刷刷跪下,“表嬸(舅母),我們不該拌嘴打架,我們知道錯了,求您彆生氣,往後我們再不敢了。”
柔兒笑歎一聲,“快起來,地上涼,都是自家人,這麼就見外了,表嬸喜歡你們姊妹們熱熱鬨鬨親親愛愛的,往後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了,表嬸也相信你們都是懂事的姑娘,不會再犯這種錯了,是不是?”
趙娟也從炕上站了起來,目視下首坐著的幾個同輩婦人,笑著道:“我們沒教導好自家孩子,給嫂子添煩了,您都九個月身子了,還叫你為著這些不懂事的丫頭的事兒奔忙,實在過意不去得很……”
彼此客氣了一番,柔兒叫杏枝招呼姑娘們去偏廳吃點心。不一會兒,偏廳就傳來說笑聲,孩子們氣得快忘得也快,很快又玩在一起。
就在這時,五太太朱氏領著趙霞到了。
“實在對不住,過意不去得很。”五太太一進來,就掩麵哭了起來,“阿柔,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把這狠毒的孩子送過來。”
她指著趙霞道:“你給我跪著,你嬸娘不叫起,你就是跪死在這兒也不準起來!”
柔兒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五嫂子這是做什麼,我為什麼要和一個孩子置氣?霞兒,你起來,我不要你跪,誰也不必跪。五嫂子未免太客氣了,孩子之間拌句嘴,轉頭就好了,大人跟著置什麼氣?我哪有那般小氣?”
這話半開玩笑半認真,又說得挺不客氣。五太太後頭的話就哽住了。
適才孩子們複述了打架經過,也把大人之間的恩怨給牽扯出來,趙娟冷笑道:“五嫂子真是會說話,明明是趙霞不對,您這一上來,倒打一耙,倒像是咱們阿柔非要為難你。”
五太太早就十分不耐,趙霞又不是她親生的,她卻要因這孩子而受氣,被丈夫逼著上門來給個小自己十多歲的“弟妹”賠罪,她心裡豈會痛快?
她強壓住火氣,“趙娟你彆打趣我了,適才我家老爺已經教訓了我們娘兒倆一通,我自是教導無方,責無旁貸。阿柔,這孩子你也知道,打小就不聽我的,又有她姨娘在旁教著讓她跟我對著乾,我、我也是沒法子……”
“我家老爺怪我,我不敢辯,阿柔怪我,我更不敢辯,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了,阿柔你消消氣,嫂子給你賠不是。”她作勢要行禮,她是長,柔兒是幼,如何能受她的禮?
柔兒忙站起身,“嫂子,您這是為難我了,我本就沒有怪罪霞兒,您說哪兒的話?”
“太太,爺跟前的青竹來了!”金鳳適時打斷了屋裡的僵持,柔兒命把青竹請進來,人到了外間,隔簾傳來一把清冷的嗓音。
“姑太太、太太,姑奶奶們,官人叫人請了郎中來給太太把脈,官人說了,太太如今已經九個月身孕,聽不得吵鬨受不來閒氣,還請諸位多多包含。官人還說了,女學暫時停辦,請諸位小姐們回家自省。任誰有什麼意見,或是有什麼不滿,儘可去官人跟前直言,官人此刻就在前院書軒恭候著。五太太,官人還有句話,叫單獨托付您,請您跟自家姑娘分辨清楚。我們太太家世清白,當年進門兒,是官人多次聘媒求娶,宗譜上寫的明明白白,是嫡妻正室,所出子女皆是趙氏嫡脈,容不得任何人攀誣指摘,再有此類閒話傳出來,怕就是彼此難堪。”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在外依足規矩垂首行禮,“五太太,不知您聽清楚了嗎?可需奴重再複述?”
五太太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想不到趙晉這般不留情麵。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臊的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外頭那婢子卻還不放過她,高聲又問了一遍。
“五太太,您可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