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熱鬨非凡,觥籌交錯間,福盈垂首走進來,在趙晉身側耳語了幾句。
趙晉笑容不變,隻眼底的笑意凝了凝,將手中杯盞捏的稍緊,低聲吩咐,“先將人拿住,彆驚動了賓客們。”
福盈點頭稱“是”,快步退了出去。
這一小插曲十分平常,沒引起太多人注意,倒是霍騫朝趙晉方向瞥了眼,趙晉抬起頭來,目光與他對上,後者牽唇笑笑,舉杯向“趙世叔”致意。
趙晉淺啜了一口杯中酒,心裡有些煩悶。
片刻,福盈又走了進來,跟趙晉稟了句什麼。
霍騫注意到趙晉的眉頭凝起,連嘴角也噙了怒意。是發生了很大的事了麼?什麼事能讓這位城府頗深的老狐狸當眾撂了臉子……
趙晉站起身來,含笑與眾人道聲“失陪”,他從廳中退出來,薄唇緊抿滿麵寒霜,“人在何處?”
福盈道:“暫押在祠堂。”
趙晉不言語了,快步朝祠堂方向走。
與此同時,霍騫朝外頭侍立的仆從招招手,等人來到近前,低聲吩咐道:“跟著趙晉,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小心些,彆被發現。”
仆從頷首應下,飛快退了下去。
傍晚,賓客已散,柔兒和金鳳在點算今日的禮單,指揮人收拾宴廳的殘局。彥哥兒和澈哥兒在各自的房裡做功課。安安的院子裡靜下來,她今天很累,端持著千金小姐的身份,不能彎腰駝背姿態不美,不能揚聲大笑更不能行止失禮,卸去沉重的釵環,她才又變成了她自己。
對鏡把臉上的妝都擦掉,披散了頭發,把繁複的衣裙扯去,她對鏡打量自己發育飽滿的身段,其實她並不滿意自己這幅模樣,生的太俏麗豔媚了,平時要很注意才能不讓自己這張臉這幅身材顯得太招眼。要費很多功夫才能把自己好好裝在這幅刻意打扮乖巧眉眼低垂的麵具裡,一不小心,那些讓人浮想聯翩的媚意就會從眼角眉梢、從指尖耳際流瀉出來。
她其實更希望自己能英氣些,更中性一點兒。她幻想過那些仗劍走天涯,牽馬繞河山的美妙日子,幻想過自己這一生自由自在不必嫁人不必受世俗禮教束縛的模樣。
終隻能是幻想。
她不會去做任何有可能會讓爹娘為她擔心的事,也不會做任何可能會讓家中蒙羞、讓兩個弟弟被人非議的事。她自己如何被人評說都沒關係,她唯一的底線就是她的家人。為了他們,她做什麼都可以。
侍婢抬著水桶走進來,淨房水汽蒸騰,浴桶裡已經注滿熱水,侍婢含笑來招呼她去沐浴。
安安走進淨房,隔簾把中衣褪下,侍婢含笑打趣她:“我們姑娘越來越有大人樣兒了。”
安安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她不喜歡聽人家這樣評說她的身材,但她表麵並沒表現出任何不悅的樣子,抬抬手,對那侍婢道:“水兒姐姐,替我尋娘親新做的那套鵝黃小衣來吧。”
淨房清淨下來,安安閉目沉到水底。
水霧一重一重氤氳著屋內的空氣,鏡麵上留下朦朧的一層淺霜。
侍婢尚未走到櫃前就驚呼了一聲。
“這是誰贈的賀禮,怎麼沒記在禮單中?”
安安下意識地一頓,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侍婢水兒在與旁的侍婢交談,“是姐姐把壽禮捧進來的嗎?我怎麼沒瞧見哪家姑娘送了這樣的東西?”
另一把聲音道:“不是我,今兒姑娘們送的都抬進庫房去了,這是哪兒來的?也不用紅綢裹著,隨隨便便一隻木頭盒子,哪家姑娘會這般隨意?要不打開看看?”
“慢著。”
不知何時,安安從淨房走了出來。
她身上裹著條厚而長的巾布,肩頭披著適才穿過的衣裳,“放下,你們先出去吧。”
她揉了揉額角,解釋道:“我有點不舒服,想睡會兒。”
水兒欲言又止,另一個侍婢年長些,暗中給水兒打了個眼色,兩人屈膝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安安走到窗邊,目視案上的東西。
是個長方形的木頭盒子,單看外觀大小,也許裡頭是一柄如意,或是美人錘等物件。
但盒子外觀十分質樸,裡頭必然不是什麼華麗的寶物。她撫了撫那木質盒子,推開銅卡把盒子打開。
裡麵的東西一寸寸顯露出來。
是一柄短劍。
沒有鑲寶石,劍鞘和握柄也不是金或銀,就是一把很普通,很不起眼的鐵劍。抽開劍鞘,寒光刺眼。——它很鋒利,也許除了鐵,裡麵還摻雜了什麼其他的金屬物質,可單從外觀瞧不出。握在她手裡,剛剛適合她的掌心大小和揮劍力度。
這是一柄專門為她打造的獨一無二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