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騫的直覺一向很準。
他頓了頓,時辰還早,回去陸府也沒什麼好玩的,街上那些有趣之處都已經玩的有些膩了。而且……他想到陸旻那天找到他試探過的那些話,唇邊蕩漾起一絲漣漪,“安排人,不管用什麼法,把攬月樓二層包下來,小爺今兒要宴請貴客。”
侍人依言聽令,自行去辦,霍騫跳下馬,整整衣衫,給貼身小廝打個眼色,闊步朝雪月樓方向走去。
姑娘們還在為哪款脂粉味道更好而僵持不下,安安百無聊賴地靠在窗邊剝花生殼,也並沒有吃,桌上碟子裡已經堆了一小堆剝好的花生米。早上她去爹娘屋中吃飯前打發水兒去過祠堂,適才課堂上水兒來報,說祠堂裡守著的人皆已退了,亦沒發覺關押著什麼人。安安吃不準父親究竟如何對待長壽了。是已經把他殺了還是……
正胡思亂想著,店家的婢子上來替她換茶,趁人不備,塞了個小紙條在她手心裡。安安一怔,等婢子走了,背轉過身抽出紙條一瞧,登時麵上浮起一抹輕嘲。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垂頭一瞥,便看見對麵街角馬前站著個華服公子,身姿頎長,俊逸無雙,端的是一幅謫仙模樣。
四目相對,公子舉頭含笑。
安安勾唇笑了下,揚揚手裡的紙條,在他注視下撕個粉碎,然後手一掀,把碎紙揚了下去,隨風飄得老遠。
霍騫麵上笑容一僵。
浙州什麼都不如京城,好不容易遇到個有意思的人,卻是這樣不識抬舉。
他攥了攥掌心,旋即便釋然了,姑娘家好臉麵,私相授受總是不美,倒也怪她不得。想到此,他揚唇笑了笑。
對麵二樓那個紅衣美人收回手,那扇雕花窗“嘭”地一聲關個嚴實。
安安坐回椅上,想到適才紙條上的話,“盼妹一敘……”,誰是他妹?跟誰湊近乎呢?
回到趙宅時,趙晉正在柔兒屋裡好言好語的哄。“……不是我狠心,我其實也舍不得,但男兒家總不能永遠在爹娘懷裡護著,得叫他自己出去闖……”
安安走到院外,聽見這句便止了步,見金鳳立在回廊上朝她招手,走過去壓低聲音道:“我爹又說送弟弟去書院的事?”
金鳳點點頭,“太太不舍,爺正勸呢。”
安安道:“那我就先不進去了,彥哥兒在哪兒?我瞧瞧他去。”
金鳳指了指西邊跨院,“在西邊武場教澈哥兒習箭呢。”
如今學子們不僅要在功課上下功夫,騎射也需得學,彥哥兒九歲起就跟著練武的師父們從紮馬步學起,如今已經有模有樣,小小年紀胳膊腿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透著強健有力的風姿。安安去時兄弟倆正在亭子下休息。
澈哥兒哭喪著臉問,“哥,你真要去白馬書院嗎?”
彥哥兒默了會兒,抬手撫了撫弟弟的頭發,“我去學本事,要成為一個跟爹一樣有用的男人。”
澈哥兒難過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事,“昨兒我聽爹跟娘說,要在娘屋裡給你挑個女人給你知事,哥,娘屋裡那幾個,書也沒讀過,能教你什麼?難道夫子們教不了麼?”
彥哥兒正拿著水囊仰頭喝水,聞言一口噴了出來,他猛咳了一陣,臉蛋脖子都紅透了,安安進來正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笑他道:“這是怎麼,多大的人了,喝水還嗆?”
走上前去,替弟弟抹去前襟的水珠,“彥哥兒什麼時候動身?剛才我在院外聽見娘好像哭了,舍不得你,你這一走,家裡更冷清了,彆說娘不習慣,我也不習慣呢。”
彥哥兒握著姐姐的手道:“姐,家裡頭……爹娘和阿弟就托付給你了,我會時常寫信回來,一年有一回年節春休,到時候我帶京城土產給你們。”
安安聽他這樣說,知道他離開浙州已是必然,他年方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比她高上半頭了。她心裡酸澀地道:“你放心,家裡有我呢。”
彥哥兒想到姐姐已然及笄,想必很快就要定婚事了,女孩子再怎麼舍不得留在家,十六七歲也一定要嫁人的,他這一走,興許再回來時就是她的定親禮……
“姐,”他聲音澀澀的,“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寫信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頭。你可是咱爹娘的掌上明珠,是我跟澈哥兒最疼的阿姐,是趙家嫡出長女,是浙州最風光的千金小姐。你彆委屈自己,無論什麼時候,無論遇著誰,都一定彆委屈自己。”
安安知道弟弟緣何這樣囑咐。他知道她要定親了,怕她遇到的人不好,怕她不懂為自己爭取,怕她糊裡糊塗就把自己一生托付給了錯的人。
安安笑著道:“那當然了,你姐是誰呀?我有兩個這麼威猛的弟弟替我撐腰,誰敢給我委屈受,難道他活得不耐煩了嗎?”
姐弟三人你抱著我我抱著你,陽光灑在亭簷上,在青磚路麵上投下飛翼般的影子。
屋中,趙晉抬手替柔兒抹掉淚珠,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胡亂的親著。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我發誓,護好孩子們,彥哥兒一定會平安康健……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