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青年抬起眼,少見的,他的唇邊竟溢出一抹笑來。
像是晚間的夜之霧,轉瞬便消失無蹤。
“你的智慧,”他讚歎起來:“實屬人類中的少見。”他感興趣道:“那你來猜一猜,我又是如何控製他的命運的。”
愛麗絲被無形之獸帶著躲過了又一波的火之雨,她仰望著青年,可一點也不顯得弱勢,她認真嚴肅道:“這個空間並不是真實的。你所擁有的遺物顯然是你手中的那本書,你是用文字來編織的——我們正在你塑造的故事當中!”
“並且,你此刻與我的交流,”愛麗絲歪了歪頭,頭上的冠冕在閃著光:“其實也是在拖延時間。”
黑衣的青年終於不再隱藏了,他張開雙手,那本黑皮的書籍變得巨大起來,濃重的、墨水洪流一般的文字從中瘋狂飛出,也就是愛麗絲已經能看到更高層的東西了,否則的話,她隻能瞧見青年端著這本書,而下麵的安德魯,卻始終不能擺脫他的命運。
這文字將安德魯的四肢與脊骨,還有他的頭顱和麵部,還有更多的地方都牽係起來,它們組成高高的、指向天空的絲線,將之映襯得就像是一個舞台上的傀儡。愛麗絲見到安德魯的時光仿佛被加快,他從那場巨大的災難逃走,失魂落魄地生活了好一段時間,然後……被幸存的人圍捕了起來。
他們忘了安德魯之前的忠告,將所有的罪責都拋到了他的父親的身上……那位中年人也確實有罪,可不該追究到安德魯的身上。他被當時的某個私人的團體給捉了起來,為了泄掉所有人的憤怒,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將要被施以斬首之刑。
安德魯茫然地看著台下的諸人,他們每一個都注目著他,眼中心中都是無邊的恐懼與憤怒。
“一個好的故事,”黑衣青年的聲音宏大,他居於天上,形象忽然變得極為高大起來:“應當是帶給人思考的。我編織出來的世界,應當是要觸及到人的心靈。我見多了那種淺薄的、浮華般的短暫快樂,可它們都稍縱即逝,不留下一點痕跡。”
“人們在被構建出的烏托邦中走來走去,開始與結束都美麗到空洞,人物的形象容不下一點瑕疵,他們圍聚在他身邊,用放大鏡挑出他身上的一點褶皺,猶如挑選雕像的藝術品一般,不容一絲不諧。”
安德魯在處刑台上,他看著上方寒光凜然的閘刀,再看向下麵眾人如出一轍的扭曲的臉,他的心中,翻滾著的是根本無法用言語道出的情緒。
“可那些都太軟弱了,”黑衣青年斂目道:“人的本質是複雜的,不管你接不接受;世界是光暗交織的,不管你願不願意去看;他們忘了,他們看的是故事,可自身所處的,卻是真的現實。我需要的是這種,能夠讓他們為之震動、並銘記一生的震撼的故事。”
安德魯以為自己要死了,沒人想要他活下來,他也在質疑自己為什麼沒有被那怪物與火焰帶走,他注視著死期的來臨,已經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他的臉被劊子手壓在地上,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陣馬兒高亢的嘶鳴的聲音。
他以為這是幻覺,可就在下一秒,他見到了一匹純白的大馬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它四蹄如風,橫衝直撞,沒有一人能攔住它的腳步。它是過去父親送給自己的馬,在還是小馬駒的時候,就交由自己撫養,是他的愛駒。
“跑!”他聽到了父親在最後時刻對自己說的話。
青年沒有再說話,他一貫冷漠的眼中也似有悲憫閃過。但他仍然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
白馬象征著救贖。它已經踏上了冰冷的斬刑台,可劊子手卻在這時手中一抖,那柄鋒寒的閘刀就這樣如迅雷般落下。
“哢嚓。”一聲輕響,一個圓的東西滾落了下去。
“唏律律——”白馬痛聲長鳴,它前蹄踢開那個劊子手,緊接著,就帶著那具無頭的屍體飛奔而去。
隻留下那個圓的腦袋落於眾人之間,很快就被踐踏不見。
“這就是《噩夢穀》的故事了,”黑衣的青年微微吐出口氣:“也是《無頭騎士》的前傳。”
“很感謝你沒有打斷我的講述,”他看向愛麗絲道:“你認為我構建出來的故事如何?”
愛麗絲冷冷地看著他,她與無形之獸站立在一處山崖之上,之前的一切她也都看在了眼裡,沒有被他所講述的給帶離,她靜靜道:“如果這真的隻是一個故事,那麼,它也確實算得上一個還算精彩的故事,可是,”她極敏銳道:“這真的僅僅隻是一個故事嗎?”
黑衣的青年倏然而笑:“之前的時候,你懷疑自己遇到的是虛假的,可當我真的將它完全展現給你看之時,你卻又認為它不僅是虛假的……”
“那麼,你到底想要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