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地君親師(1 / 2)

月出皎兮 卉苗菁彩 9233 字 5個月前

聽完李貴中的講述,李滿囤當即決定:開年就在他莊子後山修惜字亭供奉文昌帝君,亭後再修間屋給兒子祭奠嶽父師傅,存放紙錢。

不過這都是年後的事了。

眼下,李滿囤皺眉:這祭祀的神台和紙錢還是沒地方立,沒地方存!

李貴中有主意:“爹,莊子裡不是才加建了工房嗎?就先用這個唄!”

李滿囤依言思了一刻,方問:“貴中,既然你說以工房為廟,那你說說這廟的神位立什麼?怎麼立?”

“立——”

李貴中本想說就立文昌,但轉念想起剛跟他嶽父確立的師徒名分,隨即啞然。

《禮記·學記》雲:“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雖說不知道官宦人家如何收門生弟子,但他進他堂兄李貴林私塾時曾先拜孔聖,以示尊師重道,然後給李貴林投拜師貼。待李貴林接了帖子後,他又跪下拜,奉上六禮束脩。

他既以他嶽父為師,李貴中暗想:即便他嶽父已故,但起碼的幾個頭必是要磕的。如此就需要給他嶽父立個靈位。

但這靈位是隨便能立的嗎?

感情繞半天,燒紙的事沒解決,又添了給他嶽父立牌位祭祀的事。

李貴中傻眼。

看到兒子被問住了,李滿囤乘機教訓道:“貴中,你也不小了,過年就十四了。我在你這個年歲……”

對於李滿囤的老生常談,李貴中耳朵原早磨出了繭,但今天李貴中不得不承認,他確是沒思慮周全,當下唯有老實聽訓。

幸而李滿囤也知道眼下正事要緊,沒說幾句,便上了結束詞:“貴中,你以後做事得多想想,不說思而後行吧,但這想當然,隻顧眼前,不留後手的脾性必是得改一改。”

李貴中聞言心舒一口氣:可算完了!

喝口水潤了嗓子,李滿囤言歸正傳:“似你嶽父藏書的事,幸而你今兒告訴的是我——貴中,你想過告訴旁人的後果嗎?”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陳玉討書事後,李滿囤每嘗回想都覺得後怕——這還是親外甥呢,為了功名都能一時迷了心眼,做下要命的事來。

以他親家的家世,給人知道了其一生心血收藏都在他家,還得了?

似貴雨先隻是一個懷疑,就攪出多少人事來?

甚至最後還逼迫得貴林不得不跟貴雨承認手裡有謝尚的文章解析,似跟綁匪談以銀贖人一樣談了借看的條件後才暫時消停。

……

陳玉討書,李貴中全程旁觀。即便當年年歲小,沒看明白其間竅要,但因周圍有個一心科舉,日常到處跟兄弟子侄借書的李貴雨,李貴中這兩年多少也咂摸出點“文章無價寶,人皆匱欲有”的味兒來。

藏書是舒窈父母留給舒窈的念想,舒窈家常讀閱收藏都特彆仔細——讀書時必正襟危坐,書桌上必墊一塊細軟棉布防塵、防水,翻書頁必用書簽,以防汗手沾了書頁,書頁發黃。

李貴中明白舒窈之所以肯借書給他都是出於夫妻情分。

李貴中自覺不能辜負舒窈的這份信任把書借人,或給人知道了來糾纏舒窈強借。

所以李貴中今兒以前就沒告訴人舒窈手上有他嶽父藏書。

現得李滿囤提醒,李貴中更是決意守好這個秘密。

但由此一來,李貴中躊躇道:“爹,藏書的事,我除了你誰都沒告訴,以後——爹,我以我嶽父為師的事,是不是也不能告訴人?”

連帶地,靈位也不能立?

道理明白歸明白,但李貴中卻不甘心——他跟舒窈的關係明明可更進一步。

李滿囤點頭:“不錯。起碼現在不能說!”

現在?李貴中敏感問道:“將來可以?”

“有沒有將來,”李滿囤意味深長道:“貴中,得看你自己。”

能不能中!

李貴中思索好一刻,方品出李滿囤的言外之意,點頭道:“爹,我明白了!”

他家與嶽家門第懸殊,現在忽告訴人他以嶽父為師,除了招來攀附嶽家的非議外,實無一點益處。

但有了功名,地位就不一樣了,連帶的人口裡的話自然也變了——沒見他姐紅棗今兒連族譜都能上了嗎?

隻要他將來能中,李貴中握拳:不說靈位了,想必他給他嶽父立衣冠塚都沒人反對!

“你明白了什麼?”李滿囤考究兒子。

李貴中簡明扼要道:“來日方長!”

看兒子沒空口白話,李滿囤老懷暢慰,告訴道:“你能這樣想很好。不過你以你嶽父為師的事真一點不露,其實也不好——所謂蛇灰蚓線,伏脈千裡。露還是要露一點的!”

“不然,”李滿囤狠抹了把臉後問兒子:“貴中,你還記得今年八月咱們在府城琵琶湖遊船上,船老大講的那個故事吧?”

不是親耳聽聞,李滿囤從未想到就為年前謝尚擱《四書綱要》寫了紅棗名字的緣故,現府城遊船上到處都流傳著“狀元郎懼內如虎,遇花船落荒而逃”的謠言。

作為當事人,李滿囤原想裝路人給女兒女婿辯白,幸而被陳寶及時拉住。

得陳寶耳語告知,李滿囤方知道這謠言竟然是船老大們給花船拉生意的激將手段。即便他表明身份,船家眼下暫時不講了,但事後必會編排出更多故事——初春府試前,陳玉就因為初來乍到沒忍住,跟人打了一架,轉眼就招出了“腐儒茶館遇同好舌戰鬥豔,酸丁街頭憤異己拳掃斯文”的新故事……

因為謝尚的前車之鑒,李滿囤十分擔心將來兒子中了,若一點鋪墊沒有地說以嶽父為師,沒得又被人批評被媳婦拿捏。

憶及舊事,李貴中也是一臉地無可奈何——生平頭一回,李貴中知道了什麼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聖人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又是多麼地高瞻遠矚。

待聯係上自身,李貴中趕緊請教:“爹,怎麼露?”

李滿囤提示:“今春,咱們家在村西不是新打了一個院子嗎?”

井水素來講究個常用常新。

打一口好井不容易。吃過挑水辛苦的李滿囤搬出高莊村後舍不得村西宅子裡的甜水井就此荒蕪,便將宅子鑰匙給了李滿園一把以方便族人打水。

這原是多方共贏的好事。偏總有那貪小的,每每見到回廊下晾曬的枸杞總以為能不為人知地順一把。

李滿囤至今沒聲張是因為不值當——俗話說“抓賊要抓臟”。為一點子枸杞,是他,還是他兒子貴中,丟下書本,跑去村裡鎮日裡守著?

是,他家還有莊仆,但《大慶律》規定:凡奴婢毆家長之緦麻親,杖六十,徒一年;小功,

杖七十,徒一年半;大功,杖八十,徒二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