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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沈鏡穿過門洞走進後院, 院子裡的黃果樹已經開花了,淡黃的花朵隱在茂密的綠葉間,隨著夜風一吹, 空氣中滿是濃鬱的香氣。

廚房的燈亮著,裡麵時不時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沈鏡探頭往裡瞅了一眼, 張越明正在灶前忙碌著,鍋裡的水已經開始飄出了薄薄的水蒸氣。

張越明抬手扇了扇, 忽地側頭瞧見了他,立刻咧開了嘴笑道:“肉有些涼了, 油都膩在一塊了, 我給熱熱先”

桌子上擺著他提回來的打包袋,裡麵的吃食都拿出來了, 一盒盒地擺在上麵。有一盒蹄花涼了,白白的油脂凝固在一起, 仿佛果凍一樣。

沈鏡也笑, “行。”他左右看了看,“五叔呢?”

張越明將蹄花倒進碗裡放進鍋裡蒸, 說:“你回來前有個姓毛的嬸嬸過來找他, 看起來挺急的,說是她小孫女一直咳嗽, 讓他去看看”

說到這裡,他話匣子就打開了,他將鍋蓋蓋好,拍了拍手嘟囔道:“要我說真咳得厲害就送去醫院嘛, 指不定是肺炎呢, 這麼拖著可彆拖出大問題了!”

沈鏡聽了,也點點頭。五叔的醫術確實可以, 收費也便宜,周圍的老鄰居們也習慣找他去看。不過咳嗽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真有什麼問題還是得去醫院檢查才好。

“等五叔回來問問他吧。”

沈鏡腳步一拐往自己房間走去,身後張越明憋了嗓子喊道:“老二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跟你湊合湊合。”

房間裡的燈早就打開了,估計是張越明之前打開的。床頭櫃上還放著一個黑色的手機,正在充電。他頭也沒回地說:“隨你,晚上可彆嫌我擠著你。”

張越明跟在後頭嗬嗬笑,“嫌誰也不會嫌你啊,咱兩誰跟誰,又不是第一次了。對了老二,有沒有乾淨的衣裳啊,我今天出了一身的汗,都醃出味兒了”

沈鏡翻了個白眼,打開衣櫃拿出一套常穿的睡衣,又翻出了一件之前沒穿過的T恤短褲扔到床上,“這我之前沒穿過,等會兒你就穿這件吧。”

張越明撿起衣裳抖了抖,“行嘞。”

沈鏡拿著睡衣去了浴室,沒一會兒就一身水汽的出來了,晚風再一吹,鼻尖縈繞著一股花香,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張越明站在院子裡朝門洞外張望,嘴裡念叨:“五叔怎麼還沒回來?我都餓了!”

沈鏡擦著頭發往廚房看了一眼,灶上的火已經關了,隻有蓋子還好好地蓋著。

“要不你先吃吧,我買的挺多也吃不完。”

張越明咂咂嘴,將分泌的口水咽下去,“我還是再等等吧”

正說著,門外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五叔提著他的藥包回來了。他的臉色不太好,嘴巴抿得緊緊的,抬眼瞧見了沈鏡和張越明,臉色才緩了下來,“小沈回來了,吃飯了沒?我給你煮碗麵吧,剛好你之前帶回來的菌菇乾我今天泡發了些,給你煮到麵裡一塊吃,保管好吃。”

隻這麼一句話,沈鏡忽就覺得一股暖流流遍了四肢百骸,哪哪兒都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坦。

他抽了抽有些發癢的鼻子,沒忍住咧開了嘴,“不用了五叔,我都吃過了。我給你帶了一些宵夜回來,您嘗嘗”

“是啊五叔,老二他買了好多吃的,還有軟爛的蹄花,你喜歡的。我都熱好了,咱們趕緊去吃吧,我都餓了。”

徐五爺捋著胡須嗬嗬笑著:“你們去吃吧,我就不吃了。”說著他提著藥包就要回房間。

張越明一把拉住他,“彆啊五叔,人老二特意給你買的,你好歹也嘗嘗啊,我都熱好了,香得咧,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五叔拗不過他,被他拉著進了廚房摁在了凳子上。

沈鏡也跟在後麵進了廚房。

“來了,起鍋!”張越明掀開鍋蓋,一大股雪白的蒸汽翻滾著湧了上來,頓時滿室飄香。他用夾子將碗夾出來放到了桌子上,濃鬱的豬蹄香味撲麵而來,芸豆被燉得軟爛,湯汁雪白,旁邊是店家準備好的紅油醬汁,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

“喲,這麼豐盛啊。”

張越明將其他的打包盒打開,整份的手撕烤兔,外加兩個麻辣兔頭,還有一份檸檬無骨雞爪。沈鏡買的有點兒多,除了蹄花是專門帶給五叔的。其他的都是打算買回來慢慢吃的,這下可便宜了張越明了。

“五叔吃蹄花,我就吃這個!”

他直接拿起了一個麻辣兔頭,紅紅的辣椒油包裹在兔頭上,星星點點的芝麻粒點綴在上麵,一口咬下去,麻辣鮮香,濃鬱豐富的香味在口腔裡爆開,張越明差點沒把舌頭咬下來。

“老二,快,你也來一個,這味道簡直絕了。”

沈鏡才吃得肚子滾圓回來,這會兒哪裡還吃得下。他搖了搖頭,也坐到了桌邊。

徐五爺看著張越明,臉上的笑也真切了許多。他拿起筷子在碗裡撥弄了一下,蹄花燉的很是軟爛,筷子一夾那軟彈的蹄花皮就往兩邊滑。濃白的湯汁濺了一些出來,滴在桌麵上。

沈鏡拿了一個勺子遞給徐五爺,他接過來,笑吟吟說:“你也再吃點?”

沈鏡搖搖頭,想到之前張越明說的事情才問道:“五叔,剛才你去哪兒了?”

徐五爺聞言,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歎了口氣,說:“是毛大嬸她孫女兒上個月貪涼,自己半夜爬起來衝了涼水澡,就感冒了,鬨著肚子疼。我給她看了看,也開了藥。本來是沒什麼事兒了,就前段時間不知怎麼了,有些風寒,咳嗽。吃了藥也沒什麼用。剛才我就是去看她的,咳得越發厲害了,一張小臉咳得通紅,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我一看,這哪兒行啊!我就叫他們趕緊把孩子送醫院看看去。那毛大嬸根本不聽呀,非讓我開藥,我哪裡能這麼耽誤孩子!就拌了幾句嘴。”

沈鏡聽著,心裡也有些著急,徐五爺的脾氣是再好不過了,能跟多年的老街坊拌起嘴來,肯定是氣狠了。那孩子情況估計是有些嚴重了。

他隻好又問:“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送醫院了嗎?”

“要真送過去了我也不至於這麼氣!我看他們是老了老了就老糊塗了。孩子要真有什麼事兒我看他們怎麼哭去!”

說完,五叔又重重地歎了口氣,碗裡還冒著熱氣的蹄花也有些食之無味了。

張越明這會兒已經啃完了一個兔頭,這會兒正吮著醃入味兒的手指。聽到這裡也不由得停下來,“這都什麼家長啊!那小孩也太倒黴了,能不能聯係到她父母啊?老人家固執,她父母應該能聽勸吧?”

徐五爺搖搖頭,“她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呢,我也不知道怎麼聯係他們。唉,算了,明天一早我再去看看,實在不行我就直接打120”

徐五爺年紀大了,大晚上也吃不了多少,吃了小半塊就有些膩了,隻舀了些湯和軟爛的芸豆慢慢吃著。

“不說這個了,小沈啊,你今天出去是不是去處理鳳凰山的事情了?怎麼樣了?咱們城隍廟還能繼續辦下去嗎?”

毫無疑問,城隍廟最近處在輿論風波中,即使徐五爺不怎麼上網,也知道鳳凰山發生的失蹤案對城隍廟影響極大。

徐五爺大半輩子都在城隍廟裡,對於他來說,城隍廟就是他的家。事情發生後,他心裡是五內俱焚,急得不知道怎麼是好。隻是見沈鏡一直忙得很,為了不給他添麻煩,就自己憋在了心裡。隻是如同往常一樣做著自己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這會兒終於忍耐不住問了出來。張越明被辣的斯哈斯哈的,聽到這話也立刻朝沈鏡看了過來,期冀他能說出什麼好消息來。

沈鏡見他們一個比一個愁眉不展,不禁笑了起來,“放心吧,咱們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事兒本就和我們無關,等警察局公布真相,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張越明頓時長舒一口氣,抽了張紙巾擦手,說:“我就說嘛,咱們城隍廟可是有城隍爺保佑,什麼劫數過不去。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怎麼影響得到咱們?就是瞎操心,瞎操心。”

“不過這兩天我也看了網上的官方通報,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那麼多失蹤的,還都在那什麼灌水縣找到的,這可是大案子哇!”

“是灌溪縣。”沈鏡糾正道。

“哎呀管他什麼縣。”張越明擺擺手,“不過這縣可真是牛掰!怎麼能綁那麼多人那麼久都還沒被發現的啊你說這背後的人得有多厲害啊!”

“過幾天你就能知道了。”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徐五爺就提著他的藥包回房間搗騰去了。

兩人收拾了一下廚房,張越明摸著肚子拎著衣服衝進了浴室。

沈鏡自己回了房間,屋子裡靜悄悄的,他左右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胖胖,也不知道他又跑去哪裡瀟灑了。自打廟裡來了齊淩橋和四凶神,胖胖在外麵是玩得越發樂不思蜀了。

沒一會兒,張越明就洗漱好回來了,他笑嘻嘻地說,“哎嘿,夢回大學,咱們可是好久沒一個房間睡了。”

他頭發還濕漉漉地還往下滴著水珠子。沈鏡心裡嫌棄,“趕緊把你頭發的水擦擦吧,感冒了我可不給你請假!”

張越明拿起毛巾往腦袋上抹,撇著嘴哼哼,“資本家的嘴臉啊!”

沈鏡也哼笑,“知道就好!”

“過去過去,給我留點兒位置。”張越明拿下毛巾,甩了甩頭,就開始往床上擠。

得虧沈鏡這床寬敞,老式的木架子床,底下墊了一層不軟不硬的床墊,勝在舒坦。沈鏡往旁邊挪了挪,翻出手機看城隍廟官方賬號下的留言。和以前一大片的好評相比,時不時會穿插一些不好的評論。也大部分都是因為之前鳳凰山失蹤事件來罵他的,說什麼的都有。

之前新安官方雖然已經通告找到了失蹤人員,但並沒有披露案件。所以城隍廟依然處在風波中。

“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大白於天下。你看看這人說的什麼話?讓咱們關門大吉?我呸,想得美!”

沈鏡轉頭,見他眉宇間帶著怒氣,不禁笑了笑,“理他們乾什麼,都是些隨波逐流人雲亦雲的,等過幾天真相大白了,他們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張越明哼了哼,“我就是氣不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個事少錢多的工作,這家夥是想要我失業啊!知不知道打工人的辛酸啊!真是其心可誅!”

沈鏡頓時無語。也不再搭理他,繼續刷網頁去了。沒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微微的鼾聲,他轉頭一看,好嘛,對方已經睡得跟死豬一樣了。

他索性放下了手機,把床頭櫃上的燈一關,屋子裡頓時漆黑一片,唯有還未關緊的窗戶縫裡透進來一縷淡淡的月光。

沈鏡閉上眼睛,黑暗中熒光一閃,身著城隍官府的沈鏡已經飄出了窗戶。

文判官和四凶神已經等在了前院。見了他出來,立刻抱拳行了一禮。沈鏡擺了擺手,齊淩橋非常上道地上前,攤開了簿子舉在他麵前。

沈鏡心裡歎了口氣,認命地開始了社畜的工作。即使是城隍爺,也逃不過加班的命運啊。

他翻了一下,決定先解決那件告陰狀的事情。

齊淩橋心領神會,轉眼就化成一陣煙霧消失了,不過一刻鐘,他就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對年輕的鬼夫妻。他們才新婚不久就雙雙喪命了。他們是被謀殺的,生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最後痛苦而亡。

兩鬼都是死狀淒慘,連帶著鬼魂狀態下也是如此。女鬼的一隻眼珠都掉出了眼眶,半垂在血糊糊的臉上,嘴巴黑洞洞的,細看竟然沒有舌頭。男鬼的耳朵開了花,聽齊淩橋說是被人用炮仗塞進耳朵裡炸開的兩鬼的淒慘連沈鏡看了都有些不忍直視。齊淩橋同樣麵露不忍。唯有四凶神無動於衷,他們本就是受儘折磨而亡被煉製的惡鬼,早就對這些事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了。

凶手有三個,已經全部被公安局抓獲。但其中兩人是未成年,未滿15歲,即使被抓獲,可能也不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兩鬼含冤而死,自然不甘心。怨氣滔天,恨不得把三個凶手碎屍萬段。但自從沈鏡的力量逐漸變強後,在城隍印的幫助下,尤其是新安市本地,陰陽的分界越發分明。鬼魂幾乎很難傷害到人類了。

他們無法,在得知本地有城隍爺坐鎮後,立刻就過來告狀了,希望能讓凶手受到應有的懲罰。

兩鬼一見到沈鏡就流下了血淚,聲嘶力竭地控訴著冤屈,希望沈鏡能為他們做主。

沈鏡翻看著兩鬼的訴狀,心裡也是怒氣衝天。三個凶手,一個19歲,一個13,一個14。年紀輕輕人模狗樣的,手段卻是如此殘暴。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第72章

沈鏡和齊淩橋一起安撫了一會兒這對鬼夫妻, 就讓齊淩橋帶他們下去了。

沒了這對鬼夫妻淒厲的哭訴,城隍廟總算又恢複了平靜。四凶神飄在半空,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沈鏡, 似乎隻要他一聲令下,四鬼就要立刻爆起將那三個凶手的生魂抓捕過來。

沈鏡凝眉思索了一會兒, 單看鬼夫妻的慘狀,就可以知道那三個凶手罪大惡極, 死不足惜。隻是,讓他為難氣惱的是這三個混蛋的壽命竟然還挺長, 平均都到了五六十歲。這還是那個已成年凶手兩年後被判死刑拉低了平均壽命。可想而知另外另個漏網之魚的壽命有多長了。

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沈鏡想到了這裡,心裡無端又湧起了一股怒意。他雖然是城隍爺, 但也不能隨意剝奪凡人的生命,即使對方罪孽深重。凡是都講究一個“法”。不論是人間還是陰界。

“城隍爺, 咱兄弟死人是不是現在就去把那三個凶手的生魂拘來聽候發落?”

“是啊, 城隍爺,隻要您一聲令下, 屬下等立刻前去! ”

四凶神見沈鏡麵色有異, 立刻開始請示。

沈鏡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天空好像一塊看不到邊際的黑幕籠罩了整個大地, 讓人由心底生出一股渺小之感。

開堂審判倒也是一個辦法。隻要將三人生魂拘來,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將其罪過一一羅列,請示天道,得到天道認可, 方可實施懲戒。屆時根據其罪孽程度實施懲戒, 便是名正言順。被剝奪的壽命還可以作為獎勵,賜福給那些功德善人。

隻是鬼夫妻的事情不急於一時, 三個凶手現如今已經被拘留,也不怕他們跑了。人間的司法部門還在調取證據,他索性先等一等,到時候直接借用就是了,免得他還得自己做一份詳細的證物報告。

而現在,他還有其他事情得去處理,不親眼去看看,他心裡總是不踏實。他揮揮手,在四凶神疑惑的目光中讓他們都退下去巡視了。

隨後,沈鏡直接飛出了城隍廟。夜風帶著一絲微微的涼意吹拂在臉上,已經有些長的發梢在耳朵邊輕輕掃過,寬大的衣袍隨風擺動,獵獵作響。

有鳥雀從身邊飛過,又好奇地放緩了翅膀扇動的頻率,歪著小腦袋,用一側如同彈珠一般圓溜溜的黑眼珠瞅著他。沈鏡嘴角露出了幾分笑意,就勢停在了半空。

他伸出手,試探地輕輕摸了摸小鳥灰蒙蒙的小翅膀。一下,兩下,三下小灰鳥仿佛突然之間回過了神,用力扇動了一下翅膀,往側方飛出了一點兒距離,隨後又停在半空朝沈鏡好奇地看了過來。那傻乎乎呆萌萌的小模樣惹得沈鏡忍俊不禁。

他輕輕一揮手,小灰鳥如收到了驚喜一般,振翅往遠方飛走了。沈鏡看著它的小身影消失在了不遠處的漆黑的林木間,才又繼續往前方飛去。

沒一會兒,成片的住宅區就出現在了下方。沈鏡飛過寬闊的車行道,明亮的路燈下沒有映出他的絲毫身影。沈鏡降低高度,雙腳不過離地半米。

他拐進了小區的人行道,兩邊的綠化有些年頭了,一米多高的樹木長得歪七八扭,地麵的草葉密集茂盛,路燈稀少昏暗,偶爾照出幾隻耗子矮小的影子,拖著細長的尖尖尾巴從草葉間躥出來,又飛快隱匿進陰暗的角落。不知哪裡的流浪野貓嗷嗷地叫喚著,聲音淒厲,仿若嬰幼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這小區名叫新翠園,已經可以稱得上老小區了,沈鏡之前就聽說這附近的住宅鋪麵好像要被拆遷了,但是小區住戶們等了又等,結果也隻有一小部分看起來比較像危房的那幾棟平房被拆遷了。而新翠園等幾個住戶小區卻並沒有拆遷。

政府重新安裝了水電線路,又刷新了一下外牆,拆遷的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這事兒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甚至有些提前聽到風聲特意來這裡買房的人,更是悔得捶胸頓足。隻得安慰自己下次一定還有機會,自己一定能等到。

這事兒沈鏡自然是聽徐五爺說的。五叔和城隍廟附近的人都很熟,平時有些什麼事情他也願意和沈鏡嘮嗑。

沈鏡此次過來,就是要去毛大嬸家看看那位咳嗽不止的小女孩。毛大嬸一家住在3棟6單元的5樓,沈鏡沒花什麼時間就找到了。這會兒已經半夜快0點了,許多人家都已經歇下了,隻有少數幾家還亮著燈光,毛大嬸家尤盛。此刻他們家燈火通明,耀眼的燈光自窗玻璃處泄露出來,倒映出一道有些佝僂矮小的人影。

沈鏡飛近了窗戶,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飄了出來。看來五叔還是給他們開了藥的。

他往窗戶裡看了看,這是一間小小的臥室。天花板倒吊著一盞老舊的五色花電燈,其中四個燈泡已經壞了,隻其中一個燈泡還亮著,昏暗的燈光盈滿整個屋子,照亮了褪色的紅木地板。靠牆有一排老舊的同色衣櫃,床頭邊也擺著一張低矮的木櫃,抽屜半打開,裡麵零零散散堆著一些小雜物玩具。這是間非常簡陋的房間,但勝在乾淨,可見屋子的主人的勤勞。

毛大嬸正從客廳進來,手裡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冒著微微熱氣的水杯。她走到床邊,將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扶起來,水杯湊到她的嘴邊。小女孩眯著眼睛,齊劉海濕噠噠地貼在額前,兩頰是不正常的紅暈。

她配合地湊頭過去,還沒有喝上兩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就自她嫣紅的嘴裡噴出來。毛大嬸連忙將杯子移開,粗糙的手拍著小女孩的背部,嘴裡念叨著:“乖乖,不咳了不咳了,喝了藥就好了"

小女孩咳得撕心裂肺,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要把心臟都從胸膛裡咳出來。毛大嬸顯然心疼了,拍著小女孩後背的手也在用力,一張臉皺得仿佛一層乾枯的樹皮。”吵什麼吵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屋子裡傳來一個老頭的怒罵聲,毛大嬸抿緊了層層疊疊的嘴唇,轉臉也不甘示弱地罵道:“死老頭子就曉得號喪,亭亭咳得那麼厲害,你隻曉得扯著喉嚨鬼叫,也不曉得過來看看。還睡覺,怎麼沒睡死你算了!”

“死老太婆嘴巴要爛哦,就是個咳嗽有啥子好操心的,哪個沒咳嗽過?你就是個勞碌命,那麼晚了還在那兒杵著乾什麼?你就讓她睡,睡著了就不咳了。這小娃娃恁不聽話,喊不要耍涼水,就要耍,現在怪得到哪個?你就等她咳,咳過了就好了!”

老頭子中氣十足,嗓門也大,一串話下來硬是要壓過了小女孩的咳嗽聲。毛大嬸眉毛皺的緊緊的,剛要罵過去,小女孩大喘了一口氣,終於停止了那似乎不間斷的咳嗽。

毛大嬸連忙順了順她的胸口,正要重新去端水杯,卻隻見那小女孩突然抓了抓心口,張大了嘴巴,隨後低頭乾嘔了幾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即,嘴角溢出了一絲猩紅。這分明已經咳血了!

沈鏡心下一緊,立刻就衝了進去。

毛大嬸顯然也發現了,她豁地站起身,一把將小女孩軟倒的身子扶起來,嘴裡已經大聲喊了起來,“老頭子,快快,亭亭吐血了,快過來看看!”

話音剛落下,沈鏡就聽到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隨即便是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一個乾瘦老頭衝了進來,他穿著寬鬆泛黃的褂子短褲,腳下屐著一雙灰撲撲看不清顏色的涼拖。老人直奔床邊,見到小女孩嘴邊的血跡,臉色就沉了下去,乾癟的嘴撅起。

“還愣著乾啥子,打120塞!”

“120貴不貴喲,聽說要很多錢嘞”

兩個老人愁眉不展,雖然擔憂醫療費,卻更擔心小孫女的身體。兩人即刻手忙腳亂起來。伴隨小女孩劇烈的咳嗽聲,老人心急如焚,結結巴巴的拿著老人機跟對麵的醫生陳述著小孩的病情以及所在地址。

沈鏡不禁皺起眉頭,他靠近小女孩,掃視了一下她的身體,發現她的肺部有不明白色陰影。他不懂醫術,但估摸著估計是什麼肺炎之類的。而不幸中的萬幸是剛才小孩吐的血隻是因為劇烈咳嗽而導致的咽喉部毛細血管破裂出血,這個問題倒不是很嚴重。

小孩麵色痛苦,眼睛已經開始翻起白眼,胸口更是不停起伏。她每咳嗽一聲,瘦小的身體就顫抖一下。一雙小手捏的死緊,指尖幾乎都泛白了。

沈鏡心下不忍,這麼個咳嗽法,就是大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兩個老人還在對著手機對麵的醫生一通亂七八糟的吼叫,等救護車過來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再繼續讓她這麼咳下去,隻怕就不是喉嚨出血這麼簡單了。

他沒有猶豫,直接將一隻手懸在小孩的胸口處,一陣溫暖的光暈打著旋融進小孩的胸口。小孩身體抽搐了一下,張著嘴巴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又長舒了出來。隨後,劇烈起伏的胸膛就逐漸緩了下來。

沒有劇烈咳嗽的壓迫窒息,小女孩明顯感覺沒那麼痛苦了。她眼皮顫了顫,掀開了一條縫,露出了那雙疲倦的黑眸。沈鏡看著她的眼珠動了動,隨後瞳孔微微睜大,就那麼呆呆地停駐在了自己身上。

沈鏡接觸到對方的目光,一時有些詫異。莫非這小孩竟能看見他?

下一刻,小孩就印證了他的猜想。小孩嫣紅的嘴唇一動,稚嫩的嗓音就泄露了出來,“奶奶,看大哥哥!”

小孫女突然張嘴說話,讓無頭蒼蠅一般的兩個老人又驚又喜,注意力瞬間從手機裡轉移了過來。毛大嬸第一件事就是發現孫女不咳了,正待欣喜,下一刻,又仿佛才聽懂了小女孩話裡的意思。她見小孫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麵前的一團空氣,心底不禁冒出一股寒氣。

“什麼大哥哥?哪裡來的大哥哥!亭亭莫亂說話。”

亭亭愣了一瞬,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轉向了毛大嬸,似乎有些不能理解,於是她又抬起手指指著沈鏡說:“奶奶,是好看的大哥哥啊,看。”

兩個老人順著小孫女手指看過去,除了一片空氣什麼也沒有。兩人對視一眼,身體一顫,毛大嬸當即扯著嗓子就嚎了出來。

“哎呦哪裡有什麼大哥哥,亭亭你是看錯啦。什麼東西跑我家裡來,快點滾出去,不要過來嚇我小孫孫,出去出去!亭亭不怕不怕,奶奶在這裡,奶奶在這裡呢,誰都不能欺負我小孫孫"

她一邊說著,一隻手還不停拍打揮舞著,好像真的有什麼她看不見的“臟東西”跑了過來,意圖對她的小孫孫不利。

沈鏡有些尷尬地歪歪頭,毛大嬸那隻揮舞的手掃過他的發梢,又如什麼也沒碰到一般,徑直劃了過去。

而毛老頭已經衝進廚房又跑回來了,手裡還端著一個小碗,碗裡盛著雪白的小米。他走到小孩床邊,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黃橙橙的符紙,啪地一下貼在亭亭的床頭。

沈鏡一看,頓時無語。這不就是他親手畫的平安福嘛。用他畫的符紙來對付他?真是物儘其用啊。

隨後,毛老頭就抓起一把小米拋往四處灑了過去,一邊撒一邊還念念有詞,如同一個神棍。仿佛這樣就能將“臟東西”驅趕走。當然,著重自然是沈鏡所在地。

又一把小米從沈鏡身體穿過,如天女散花一般灑落在地上。沈鏡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他看著兩個老人如同跳大神一般地手舞足蹈,忍了又忍,才沒有笑出聲。

另一邊,小女孩睜大眼睛也好奇地看著自己爺爺奶奶的舉動,黑溜溜的眼睛裡寫滿了疑惑,眉眼間也終於透出一絲活力。她眨眨眼,又看向了沈鏡,眼神落在他懸空在她胸前的右手。

隨後,她也抬起了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沈鏡的手背,卻好似觸碰到一陣空氣,什麼也沒有。她不禁驚異地張了張嘴。

沈鏡連忙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女孩立刻閉緊了嘴巴,隻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動著,看著沈鏡目不轉睛。天真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