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吞意識到人類情緒的複雜多變。原來沒有聽到笑話也會想要微笑,原來沒有受傷也會感到痛苦,原來無關自己的事情,也能夠產生憤怒。雲吞其實依舊沒有搞清楚,自己多管閒事的原因是什麼,可是卻不妨礙她意識到,這麼做能夠讓自己感到快慰。
修行本是修心,一切順其自然便好,雲吞很快就用這個說法說服了自己,她不再過度糾結,快步往神社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覺,她開始將本丸當成了一個歸宿,隻有在那個地方,她才會心安的感覺。這樣的情緒,她同樣感到陌生,又忽然而然的開始思念起玉泉山來。真是奇怪啊,修士修行途中,閉關幾百年都是常有的事情,她離開不過數月,卻莫名其妙的想起師父、師兄和師弟妹來。
儘管內心告訴自己,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可雲吞常年停滯的大腦卻還是飛快運轉起來,她忍不住開始去思考自己多出的亂七八糟情緒,而她並不反感這樣的感覺。
下班的高峰期已經過去,這個時間段處於尋常百姓晚飯的時候,路上隻有兩三個人並行。雲吞低著頭走在通往神社的小路上,後麵則是幾個年輕男人,他們捧著手機吵吵鬨鬨,也打亂了她的思緒。
“煩死了啊,隨便逛個網站也能看到女拳在打拳,不就是殺妻案啊,這都是個例。”
“彆看網上了,現在到處都是女拳在出警,看了影響心情。這些女的啊,給點好臉色就上天了,學歐美都學瘋了,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整天都說女的被歧視,我就看不到哪裡被歧視了,不都說是女士優先嗎?我看她們的日子好過著呢。”
當然,所謂的女士優先說白了也是男人自我感動搞出來的東西,用無關痛癢的先後順序彰顯什麼紳士精神。實際上這和女性地位沒有半點關係,換成真的和利益相關的東西,他們才不會把便利讓給女人。說話的人自然也知道這點,不過對於這個層次的人來說,這就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就是就是,男的殺妻也都是有原因的,雖然這個新聞沒有說,但是怎麼想都應該是女的出軌了吧?肯定是吧,老實人被逼急了也是沒辦法的。”
“還是古代好啊,這些女人都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好傳統都敗光了,溫順賢良才是女人的美德。”男人感慨著,又道:“如果在古代,我就多娶幾個老婆了。”
聽到這話,雲吞轉頭看了下對方的麵相……八輩子的奴隸命,放在古代根本娶不到老婆,現在能接觸到女性,就已經是占了時代的便宜了。古代是一夫多妾沒錯,可那隻是極少的一部分,事實上當權貴享受優待的時候,類似這類窮酸男就是被淘汰的一群。不過這些羨慕並維護古代扭曲關係的男人們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隻會把自己代入到貴族階級。
想的真美。
如果時間返回到雲吞出生的年代,這些傲慢的平民男子根本就沒有高談闊論的時間,他們不眠不休的工作,也不會被允許學習知識,如果倒黴生在戰敗的城池,新主人為了避免前主東山再起,把他們用來交談的舌頭割掉都不奇怪。但凡是多逛逛曆史博物館,看看被城主割下來做成裝飾品的農奴人頭,都不會說出懷念古代的鬼話,懸在展示廳的屍骸,早就沒了能瞑目的眼睛。
儘管雲吞的裝扮和長相都不在低調的範圍,可是幾個說話的男子全然沒有把她的存在當回事。幾個人越說越上頭,對著空氣揮舞拳頭道:“那些女拳也就隻敢在網上叫叫了,放在現實裡她們敢嗎?”“哈哈哈,女人哪敢在現實裡打拳啊,早就被揍了吧!”
這句話傳到雲吞耳朵裡,她停下了腳步。
她也是女人啊。
意識到這點,雲吞回身走到幾個男人麵前,一人給了一拳。
敢。
…
雲吞回到本丸的時候,大家正圍著電視機精看時事新聞,飯菜擺滿了桌子,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像是在等待她回來。雲吞靠過去沒有驚動任何人,聽到新聞主持的聲音,便扭頭看了一眼。
[……十分鐘之前,XX區群眾發現數名嵌在牆體內部的年輕男子,現在消防隊和救護車已經趕到,工作人員正在加緊時間扣人中,還請市民們不要前往圍觀,以免影響後續救援。]
“嵌進牆裡去了,這真的可以做到嗎?”秋田瞪大眼睛問道。
“安娜卡麗。”江雪忽然說道。
“那是什麼?”秋田又問道。
“那是天竺的故事,在莫臥兒帝國統治時期,舞女安娜卡麗因為與王子相戀而被國王砌入牆內。”跟在兄長身邊,讀了許多與經文相關文獻的小夜解釋道。
“好可怕啊。”秋田打了個冷顫道。
“哈哈哈能以付喪神的身份生活在和平社會,咱們還真是幸福的很啊。”陸奧守趴在桌子上笑道。如果換做是幾十年前,大家恐怕會受製於立場,連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話的可能都沒有。
狐之助有點慌神,見到這個新聞他心裡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總之這件事情不可能和審神者大人有關吧?狐之助喝了口水清醒了下腦袋,也在這時,他終於發現了無聲無息站在旁邊的雲吞,立刻將胡思亂想拋在一邊,起身道:“審神者大人,您回來了啊!”
“歡迎回來,事情已經解決了嗎?”事先知道些內情的三日月笑問道。
“大概。”雲吞搖搖頭,坐在了三日月身邊,後者往旁邊挪了下位置,他拿了雙筷子,一根一根的掰開放在她麵前的餐盤上。如果是以前,沒有人詢問的話,雲吞是不會對自己的行為多做解釋的,可是這一次,和大家一起坐在餐桌上,她卻主動提起了鈴木一家的事情。
以往審神者總是撇開所有人獨自行動,像這樣和大家一起聊天還是第一次,愛染乾脆擠進雲吞和三日月中間,道:“這樣放著不管可以嗎?小女孩的奶奶和外婆離開之後,她會不會又繼續那種生活啊。”毛利跟著附和道:“是啊,我覺得這對父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呢。”顯然,被用同樣的方式管教後,他們也隻是在抱怨自己受到的委屈,卻沒有共情到女兒身上。
“他們會改變嗎主人?”螢丸也跟著問道。
“不會。”鈴木夫妻都是接近40的人了,要改變哪有這麼容易,雲吞自然是知道這點,她道:“隻是老人們還沒有死心。”老人家們之所以使勁的折騰他們,說白了也是想要給兒女機會,他們以為可以把長歪了的孩子扭正過來。
從雲吞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眾人都有些鬱悶,卻也做不了什麼,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斬殺敵人,卻無法從根本改變人性。哪怕是把對方抓起來教訓一頓,對方的懺悔也隻是在悔被抓住,而不是真正去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