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1 / 2)

幽冥, 斷心鎮。

昏沉沉的天幕下, 傾瀉隱約的日光。

光芒揮灑,落在白到透明的長發上。

阿九長發並未束起, 隻是用一根清淺的白色發帶,鬆鬆挽住一縷長發,露出清冷白皙的麵容。

他牽著小尾巴的手,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斷心鎮是幽都邊陲小鎮,自打冥主出世後,有修為有抱負的冥修俱都前往幽都效力,等待著光複幽都的那一刻。

剩下的冥修功法大多平平,說是冥修,實際上與普通人家差不多。

來往的冥修俱都黑袍遮身, 兜帽遮麵, 神秘無比,陰森的氣息濃鬱。

在這種情況下,阿九牽著小尾巴行走在人群裡, 一身白衣白發與青裙, 本該引人矚目, 卻在兩人走過之後, 神情便變得迷惘, 直至似是散去漣漪的水, 什麼記憶都不曾留下。

阿九的手,寬大而冰涼,二草被他的手攥緊, 她的眸光不經意的劃過周遭人的麵容,眼睜睜的看著有修為的冥修們漸漸忘卻了兩個人的存在。

這是極為可怖的法力。

事實上,從她小時候到現在,阿九的力量,遠遠比她想象的,要更為可怕。

——洞悉人心,了然萬物。

她從未在書本上,以及周遭,見過這樣的人。

而九哥哥,他說,要與她成婚。

他要娶她。

適才大鬨洞房的畫麵攸然閃現,男冥修與女冥修俱都身著紅衣,他們要結為夫妻,從此之後夫妻一體,永生共世。

那個為她穿紅衣的人,卻不是九哥哥。

她想要想起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握著阿九的手驟然收緊。

阿九垂眸看向小尾巴,看著她蹙緊的眉頭,略微迷茫的眸子,以及……頭頂上瑟瑟發抖的狗尾巴草。

他微微一歎,駐足。

寬大的手落在她瘦削的肩頭,阿九平靜的說:“彆怕。”

“小尾巴,兩年後你便成人,我們便成婚。”

“成婚以後,我們兩個,便永遠在千燈界,不再踏入世俗一步。”

小尾巴本就是草精,因草類真身限製,從她萌生真身起,思維便極為簡單純樸,更是喜好僻靜。

她不適合外麵的世界,她也承受不了與她格格不入的世俗。

更何況……

他的心魔,業已萌生十二年。

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他,讓他走向不歸之路。

時間越發緊迫,出千燈界一次,便多了幾分被聖廟發現的危險。

“兩年後,我便可鎖了千燈界,自此之後,無人能發現我們。”

就連聖廟,亦是不能。

二草的身形極為纖細,就像是一根在風中曳動的草,她側頭,看向阿九抓緊她肩膀的手:

“九哥哥,你是說,我們永遠留在千燈界?”

“兩個人,結為夫妻,永遠留在這裡?”

身在千燈界,十四年來,一直如此。

十四年來,他們兩個同處一間小院。

相依為命。

阿九了解她,她卻不了解阿九。

封鎖千燈界,從此以後,她與阿九兩個人,留在千燈界中,再也不會出去。

巨大的恐懼,在心底不知名的地方升起,她分不清這恐懼從何而來。

結為夫妻……?

腳下,一道紅色的紙飄來,上麵濃墨寫成了“喜”字。

被人踩踏多次,上麵已然染上了黑色的汙漬。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抽疼一瞬,臉色發白。

……不要

……快逃

……快

……快、快想起來啊……

-

小尾巴到底是草精,年歲又小,對於婚姻之事並不了解。乍然定下,不理解是正常的。

隻是……他等不了了。

他的眸光,落在遙遠而靜謐的晦暗中,而虛無中,沒有冥修能看到那一層淺淡的結界。

時日越久,聖廟找到他的可能變越大。

聖子之意,必然被聖廟感應到。

如今已然過去十二年,足夠聖廟中人縮小目標。

最遲兩年,必須定下一切。

小尾巴不懂,沒關係,他以後,可以慢慢教她。

身邊,便是賣人偶的小攤位。

他鬆開鉗製小尾巴肩頭的手,隨手拿起兩個小泥人,“小尾巴,你看,這是你,這是我。”

小小的泥人,大約手掌大,被塗上了詭異豔麗的紅色,赫然是一對新婚夫婦。

阿九將泥人木偶放在小尾巴懷中,“一塊泥土,捏成兩個泥人,他們成為夫妻,亦是在一起。”

“我們住在一起十四年,成婚,不會改變什麼。”

“這些年裡,我們兩人相依為命。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喜歡,情緒不會騙人,你是真心實意的。”

“隻是,你現在不懂而已。”

他微微傾身,白到透明的唇,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那吻,薄如善意,卻又森冷冰寒。

二草似是被那一吻嚇到,連頭頂的狗尾巴草都僵直。

她身形僵硬,抱著泥人,抬頭看著九哥哥。

那一瞬間,他的唇角,緩緩滲出一絲鮮血,眸中隱約混沌之氣閃過。

小尾巴刹那間忘記了突如其來的吻,擔心地查看他的身體,說:“心魔還在折磨你嗎?”

阿九拭去唇角血跡,搖頭:“無妨,僅僅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