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找了間休息室,進去才發現這居然是商場的監控室,若乾個顯示屏排列整齊,其他地方空空蕩蕩,一覽無餘。
變異種率先進去,巡邏一圈後抱起林言,將林言安置在柔軟的沙發上,給他蓋上小毛毯,示意他趕緊睡覺。
林言打個哈欠,慢吞吞抱著毛毯起身,躺進它懷裡,就著這個姿勢短暫入眠,儘快補充體力與精神。
寂靜的監控室內,很快響起勻長的呼吸聲。
變異種輕柔緩滯的伸出手,小心的摸摸人類鬆散下滑的黑發,接著,它幽黑空洞的眼睛盯著門,無形散發出驅趕喪屍與外人的精神力。
……
這一腳睡得時間充足。
再醒來,應該是下午四五點鐘。
林言看看窗戶,隻能看見暗淡昏沉的天空與光線。
他聽到四樓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空氣中似乎也飄著肉香,迅速醒過神,林言才發現自己居然窩在變異種懷裡睡了這麼久。
“我好像聽見人聲了,”揉揉惺忪的眼睛,林言捧著變異種的臉,柔軟嫣紅的唇瓣啾啾它的臉頰,哄得變異種心情愉悅後,才勾著它的脖頸,跟它撒嬌:“……我睡了太久了,得去看看情況。”
變異種愉悅的心情消失,箍緊他的腰。
它聞到了熟悉的、令它厭恨的味道,不希望小人類再接觸那個肮臟的人類。
林言自然不知道它在想什麼,發現自己被摟得更緊後,笑眯眯的勾纏著它的脖頸,藤蔓般的脖頸因為剛睡醒,泛著軟而溫熱的體溫,一邊貼貼一邊啄著對方薄削冰涼的嘴唇。
“好哥哥,讓我去吧,”使著壞的說變異種肯定聽不懂的話,林言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咬著對方的唇瓣,一個勁的撒嬌:“好不好呀?好哥哥?”
變異種被小人類香香的氣味勾的頭昏腦脹。
本來就不清醒地腦袋更昏沉了,無意識的鬆開箍著人類腰肢的手,它親昵的跟人類脖頸交纏,聽著人類唇間更加好聽、溫柔的絮語。
哄了會兒眼前這頭生悶氣的大狗,林言利落的跳下床,整理頭發、衣服,抄起脈衝槍,纏在腰間,剛出門,他就發現變異種默不吭聲的跟上了自己。
本意也不是甩掉對方,林言見狀笑起來,心裡更加安定,“哥,跟著我可以,可彆露出身影。”
變異種“吼”了聲。
林言步伐輕鬆,三步並作兩步,循著火光走去。
沒看錯的話……那是寧舒羽?
*
此時此刻,四樓的電子展廳。
身為全山城最大的商貿城,電子展廳內電子物品一應俱全。
甚至因為這裡沒有吸引喪屍們的東西,受到的破壞屈指可數。
寧舒羽一行人疲憊的生起火堆,這一路沒見到喪屍,也沒被高級喪屍追殺過,整座商貿城空蕩蕩的,給了他們極大的自信。
他們懷疑,這些喪屍已經被林言和蘇野解決完了。
不然怎麼解釋一路甚至比外麵還平靜的景象?
寧舒羽不由在心裡詛咒,希望林言和蘇野都死了,這樣就沒人跟他搶二樓的物資了。
這樣陰暗的想法,在來到四樓,跟著薑瑞找到那所謂的最新款gopro相機後,蕩然無存。
“你確定……就是這個相機?”火堆旁,寧舒羽激動的看著薑瑞。
出發時三十多人的小隊此時隻剩下十人,這十人除了寧舒羽、薑瑞,剩下的便是阿偉和幾個精壯的漢子。
幾個漢子有聽寧舒羽話的,也有站阿偉的。
兩方勢力持平,眾人於是達成短暫的和平協議。
火堆旁隻坐了三個人,其他人都在生水煮罐頭。
水雖然過期了,但煮罐頭還是能用的。
阿偉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寧舒羽,他還從未在寧舒羽臉上見過如此真切地情緒,不是虛偽、也不是偽善,而是實實在在的高興。
薑瑞似乎也驚了,“……是,就是這個型號。”
寧舒羽不再猶豫,從空間裡取出項鏈,找出相機的卡槽,確定真的配對,他指尖不自覺發起抖,插進去的前一秒,眾人都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寧舒羽瞬間戒備的看去,看清來者後,目光瞬間一凝:“林言?”
隻見林言背著鼓鼓囊囊那個的背包,身形利落,精神飽滿,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朝他們走來,眉眼間滿是輕鬆閒適的笑意,“真巧,你們也在這?”
哪怕是一路沒怎麼經曆廝殺的眾人,也沒他的精氣神好。
看他這副樣子,之前還生出掠奪之心的眾人,現在便默默壓下這種想法。生怕再次惹惱了這個惡魔,讓這個惡魔比著槍對準自己。
隊伍裡陷入短暫的寂靜。
隊員們不敢跟林言對視,寧舒羽下意識地將儲存卡攥進掌心,當著林言的麵,不知為何,他不想讓林言知道儲存卡的存在。
林言散漫的視線卻精準的移到他的手掌心。
在他開口前,寧舒羽陡然尖聲問道:“……林、林言,蘇野呢?”
“我們分開行動了。”林言回答道
寧舒羽絞儘腦汁,想著岔開話題的話,“你們怎麼會分開行動?蘇野還帶著蘇芮,會不會太危險了?”
“他有異能,沒什麼危險的,”林言輕描淡寫的掠過這遭,“不過蘇芮離開前,倒是跟我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麼?”寧舒羽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追問。
趁林言不注意,他想把儲存卡藏回空間。
林言卻笑道:“蘇芮跟我說,有一天晚上,她沒睡覺,偷聽到你和薑瑞談話……”
薑瑞瞬間站起身:“住口!”
寧舒羽麵色也一變:“住口!!!”
見兩人如此反應,阿偉神情陰沉,冷笑一聲:“住什麼口,我還挺想知道蘇芮那小丫頭說了什麼的!”
林言看著熱鬨,看完了,說道:“她說啊,她聽見你寧舒羽,說自己是軍人,手裡有張儲存卡,很神秘,一定要找到適配的相機才能觀看。”
“軍人啊?”林言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寧舒羽,阿偉也霍然起身,死死盯向寧舒羽右首的卡片,“我隻是想知道,你的卡片,到底藏著什麼機密呢?”
寧舒羽目眥欲裂,罕見的情緒失控,陰冷的瞪著林言。
不知不覺後麵煮著罐頭的隊友們也漸漸靠近,眼裡都是懷疑和激動,不約而同地盯著寧舒羽緊握著卡片的掌心,探究的想知道這卡片裡說了什麼。
寧舒羽咬牙切齒的道:“你既然知道這或許是軍事機密,還敢看嗎?!”
其他人無動於衷。
林言也好笑道:“軍事機密裝在gopro相機的儲存卡裡?怎麼?軍區也讓up主免費參觀了?”
寧舒羽胸膛大力起伏,恨得牙癢癢:“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就知道,林言一出現,準沒好事!
見他情緒如此激動,林言眯起眼睛,本來對那儲存卡七分的好奇,此時也變成了十分:“我想讓你把儲存卡公開,讓所有人都能看這裡麵的‘秘密’。”
“你……!”寧舒羽立刻握緊掌心,求助的去看自己的隊友們,隊友們審視的看著他,阿偉幾乎藏不住眼裡的探究,就連薑瑞,竟也保持了沉默。
“薑瑞!”寧舒羽難以置信的望著薑瑞。
薑瑞沒看他,他當然好奇著儲存卡裡的是什麼,寧舒羽當個寶貝一樣保護,怎能不讓他多心。
寧舒羽瞳孔震顫,四麵望去,竟感受到眾叛親離的悲愴。
“你們……”他眼眶通紅,恨意的眼神落到了林言身上,指著他:“林言——你——!”
林言無所謂的轉著脈衝槍,關於寧舒羽的秘密,隻差這最後一步,就能完全解開了。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將寧舒羽圍在中間,默默看著他。
寧舒羽最終絕望道:“好!好!給你們看,我給你們看!”
“不過我必須第一個看,等我看完,你們才能——”
“砰噠”一聲。
悠閒地轉在林言指尖的脈衝槍一震,被他利索的握在手中,不耐煩的比著寧舒羽,一句話沒有多說,林言語氣冷淡:“播放,所有人一起看。”
寧舒羽手在抖。
奈何林言的武力威懾仍讓他心有餘悸,幾秒後,寧舒羽把充了一下午電的相機拿起來,開機,塞入儲存卡,背過身,高高的舉起相機。
三年沒用過的相機有些卡頓,緩慢的浮現出一副景象。
隻可惜不知是什麼原因,是無聲畫麵。
開頭的景象很混亂,應該是在高鐵站。來來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豔陽高照,拎著行李箱的四個大學生笑容燦爛,背後是繁華乾淨的站台,路人們行色匆匆,百無聊賴,周圍沒有嘶吼、沒有喪屍。
沒有血沫橫飛。
也沒有親人失散。
林言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這四個大學生實在眼熟。
接下來便是這四人準備上車、逛高鐵站便利店、和陌生人搭話的畫麵。
寧舒羽心情逐漸從期待,變為恍然。他垂著眼睛……原來,陸時如此珍惜這張儲存卡,是因為這卡裡的景象,是末世前最後的景象嗎?
他抬頭去看林言,解氣的想。
看啊,這裡什麼都沒有。
你想知道的秘密,全都沒有。
一抬頭,他才發現林言並沒有看相機,而是側頭看著一個角落,眉眼舒展,神態自若,食指懶散的敲擊著脈衝槍槍.身,跟那角落裡的人影對視。
寧舒羽立刻看過去。
……林言難道有同夥?
角落裡,靠牆站著的變異種頗有些焦躁,不住的想上前,又懼怕於上前。
它幽黑的眼珠子看向那台正在播放視頻的相機,在林言含笑的安撫下,隻能停下自己走動的步伐,僵硬又筆直的貼牆站著,手指險些把背後的牆壁摳出一個洞。
見他老實了,林言正準備回過頭,隻聽一聲瘋了般的尖叫:“啊——啊——!!!”
寧舒羽叫的撕心裂肺,神態全無。
整個人麵色猙獰扭曲,臉上青筋暴起,除了嘴巴在發出大喊,他整個人還篩糠似的抖起來,竭力地、瘋狂喊著:“有鬼……有鬼啊!”
“有鬼!!!”
如此淒慘的叫聲,聽的人心裡發麻,下意識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寧舒羽死死盯著角落裡身姿筆挺,氣場冷峻鐵血的人影,仿佛看見了那張無數次在夢魘裡持槍殺了他,漠然的從血泊裡走過的男人。
陸時!
是陸時!
這樣的氣勢、站姿,不會看錯的!他不會看錯的!
陸時果然來找他複仇了!陸時果然來殺他了!!!
寧舒羽淒厲不停的慘叫,叫聲逐漸嘶啞,他眼珠子泛出血絲,食指上一道細長的傷口,逸散出腥臭的氣味,很快隨風消散。
“舒羽!舒羽你怎麼了?!”薑瑞離寧舒羽最近,也是第一時間看見角落人影的人。他摁著寧舒羽的肩膀,努力想他平靜下來,厲聲質問:“那是誰!林言?那是你的同夥嗎?!”
林言蹙眉,麵無表情地拿槍比著全部轉過身來的一行人,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林言也沒有隱藏起變異種的心思,他嗯了聲,“是我的同夥。”
寧舒羽明顯是看見變異種後才有的異常反應,林言有些狐疑,心卻跳的很快,隱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變異種聞聲走出陰影。
‘他’一步一步靠進林言,緩慢平穩的步伐、冷厲而漠視他人的態度,簡直和陸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寧舒羽原先還背著身,高舉著相機,讓身邊所有人乃至林言都能看見畫麵,現在他倉促的轉過身、尖叫著,相機也從他顫抖的手裡掉下來。
阿偉眼疾手快的接住相機,寧舒羽驚懼著低下頭,下一秒,相機裡的畫麵,令他目眥欲裂——
那是抖動的鏡頭。
火車呼嘯著駛過落日原野。
空曠的車廂裡,靠窗坐著的青年散漫看來,他包裹的嚴嚴實實,棒球帽下的眉眼卻清晰可見,含著笑,皮膚冷白如玉,悠閒地望著鏡頭。
隻一眼,他很快收回視線。
但這一眼,足以讓寧舒羽明白過來,陸時第一次看見那相機時,為何一副失了神的模樣。
畫外音磕磕巴巴的響起,是四個大學生興致勃勃的話:“這是我們畢業前最後一次一起旅行了,這趟我們要去溫城。後麵有個好帥的小哥哥,我們偷偷照一下嘿……”
“來,大家一起,對鏡頭比個耶……”
寧舒羽覺得身體已經不再是自己的,骨髓陣陣發寒。
耳邊響起隊友們的竊竊私語。
顯然,他們也認出了這個青年。
“是林言吧?”
“林言讓我們一起看他?”
“不是吧……”
寧舒羽哢嘣哢嘣、僵硬的抬起頭,血液在身體裡逆流,堵塞在胸口,讓他頭暈眼花呼吸不暢。
看著不遠處的林言,寧舒羽怔怔觀察著他,一點點看過林言的眼睛、鼻梁、嘴唇,看過林言不解的神色,心臟仿佛泡在嫉妒的毒液裡,一字一頓,沙啞地道:“……你認識、陸時。”
瞳孔猛地一縮,林言看向他!
身後,變異種徐徐從陰影裡走出,半邊身體仍站在火光照射不到黑暗中。
光影於‘他’身上劃出一條分界線,‘他’很高,比林言高出大半個頭,身形優越悍利,長腿邁動間,自有一番獨屬於軍隊的紀律與風格。
微微俯身,‘他’貼著林言的後背,兩條冷硬結實的胳膊,如束縛、又如保護,輕輕環著身前林言的腰,將他箍在胸前,珍惜的對待著。
那雙冰冷鋒利的眼眸一抬,充滿森寒的戾氣。
對上那雙如無邊深淵的眼睛,寧舒羽隻覺得腦袋炸開了花,“嗡”的一聲,某種不受他控製的氣體衝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變得凸起渾濁。
“你們認識……”他隻顫抖的呢喃,又哭又笑,狀若瘋魔,看著對麵兩個無數次給他挫敗、恐嚇的人影。
“你們認識——!”
為什麼?
“陸時——你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
為什麼千裡迢迢從京城奔赴山城,為什麼銷聲匿跡,為什麼消失了還要出現?
就是因為一直在陪著林言,陪著這個心狠手辣的青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