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靈茫然地發現自己竟沒有死,身邊所有普通祭司哭喊的不成樣子,甚至有一股騷味傳來,是熊理(棕熊主人)。
熊理跪倒在地,不住的搖頭,對林言,也對頭頂的大掌。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是神子……獸神大人……是神子命令我誣陷言!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求饒最終猝不及防的消失。
站在他周圍的亞獸人們身體抖得像篩糠,看著熊理的身體化為齏粉,消失不見。
神子又開始尖叫了,他狀若瘋魔,喉中不住的喊著自己的名諱,請求獸神寬恕:“獸神!我是您最疼愛的孩子,我是神子,出生之時您曾賜福於我——我知道錯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您!”
那垂在天幕上的大掌再次虛攏。
過程中似有微不可見的一頓,很快,又重新壓下,神子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慘叫,眼中淌出血淚,消失之前追悔莫及的看向林言,絕望又不甘——
早知道林言竟也能溝通獸神。
說什麼,他也不會招惹對方。
……
風波停歇。
聖廳再次恢複了死寂。
這次是真的死一般的寂靜。
聖光也漸漸自林言身上退散,沐浴一波‘恩澤’的大獅子扭過頭,看著跪在殿外,誠惶誠恐祈禱、贖罪的無數祭司們。
中央神殿尚且如此,神殿外的城池、整座獸人大陸,又會發生怎樣劇烈的動.蕩,已經能夠窺見些許。
羊安震顫的心情直到此時還未能平複,他看著高台下的林言,深深的感到畏懼,心裡蔓延出嫉妒、畏懼的酸液,卻連張口的勇氣都沒有。
寂靜最終是被哽咽打破的。
貓靈等人哭泣著,淚流滿麵,眼中血絲猙獰,看著林言的眼神充滿驚恐、祈求:“我們……看不見‘黑霧’了。”
看不見‘黑霧’,便沒了‘靈力’。
他們將變成普通亞
獸人,庸庸碌碌的度過一生。
比起死亡,失去一切的落差,更令他們無法接受。
他們拚命求著林言,甚至跪在地上,向他稱臣:“……言大人,求您放我們一馬!隻要能讓靈力回來,我們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我們身後的勢力,也一定聽從您的命令!”
“住嘴。”
求饒聲尚未結束。
殿內忽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貓靈幾人看見來者,麵容徹底灰敗,再沒了一絲力氣。
林言轉身,隻見一個滄桑的老人步履蹣跚的走進了聖廳,他穿著白袍,身形佝僂,年歲很大了,頭發全白,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跡。
他的眼神是溫和、寬容的。
像日光曬過的琥珀,雖然渾濁,卻能洞悉人心。
“言大人。”
老人恭敬地向林言問安,背後則是一眾跪倒在地,誠心歸附的神殿祭司們。
密密麻麻的祭司們低著頭,神情恭順安靜。
“我是中央神殿的‘神諭’祭司,”老人說:“獸神曾降下神諭,祂說神殿將迎來新的神子。如今,我們終於等到您了。”
新的神子?
林言眼瞳微動,冷靜又審視的看著麵前的老人。
老人的眼裡是真切的歎息和善意。
他苦笑著:“我知道您或許對神殿這些年的發展產生了疑惑,事實上……神殿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被‘黑霧’汙染了。”
*
神諭祭司徐徐說著這些年神殿的變化。
最先發生變化的是神子,他的眼底出現了黑霧,但這黑霧無法用聖水進行拔除,神諭祭司不能聲張,隻能一點點看著那黑霧擴散,最終將神子徹底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他將神殿內所有被黑霧感.染的祭司名單遞給了林言。
林言粗略一掃,羊安的名字也在其上。
神諭祭司顯然也有些迷茫:“羊安,是個奇怪的孩子。我能感覺到他被黑霧汙染,但他的反應和神子卻截然不同,他更像……與黑霧融為了一體,不光眼底、身上每一個器官都由黑霧組成。”
他說的委婉,林言還是聽明白了。
羊安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黑霧幻化成的‘人’。
難怪神諭祭司如此密切的關注他,想來也是察覺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威脅。
林言若有所思,端起麵前的茶杯,微微潤了口。
大獅子一直懶洋洋地趴在他身邊,四肢趴伏著,大腦袋則困倦的搭在它膝蓋上,林言擼著它毛毛的腦袋,心裡突地滑過一絲古怪。
大獅子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它睚眥必報、心狠手辣,按理來說等一切平息,是會跑去找那些騎士算賬的。
此時卻那麼溫順、乖巧的跟在他身邊,和曾經無數次在狩獵過程中受了傷的表現一樣。
……受傷。
林言指尖一顫,不動聲色地、緩慢的垂下眸,東大陸貓並不算敏銳的嗅覺,在他全神貫注的狀態下,聞到了淺淺的、幾近於無的血腥氣味。
氣味從大獅子的右爪溢出。
被它胸前厚實的鬃毛掩蓋著。
這隻右爪,與神明剛才伸出的右手一樣。
「一點小傷,」神明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平淡道:「不妨事。」
“給我看看。”林言幾乎能想到祂的神情,定然端坐在神座上,神情清冷、儀態端肅。
神明聲音微頓:「不必。」
“我說了,”林言重複:“給我看看。”
神諭祭司已經離開了這間狹窄的偏殿,去外麵安撫人心。
光線昏暗的偏殿內,點著燭火,窗簾緊合。出於安全考慮,神諭祭司沒
有拉開窗簾,怕被外人窺探。
四周安靜下來。
空氣如水波般徐徐蕩開,一道身影浮現。
‘身影’果然端坐於神座之上,看不清麵容,唯能看見蜿蜒的黑發,優越頎長的軀體。廣袖黑袍,袖口繡有金色梵文,祂淡淡伸出手,袖袍下的右手流血不止。
金色血液泉湧般覆蓋祂整片掌心,蔓延的血液一滴滴滾落,被空氣融化。從祂的血裡,林言聞到了充沛的能量、令人心蕩神馳的誘.惑力。
無形之中仿佛有一道聲音在說。
‘殺了祂,取代祂’。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林言對那聲音充耳不聞,問道。
「神子身上有禁咒,這是禁咒的反噬。」神明道。
林言蹙了蹙眉,認真盯著麵前的掌心。
汩汩湧出的血液絲毫沒有止住的趨勢,林言勉強循著這些血液的源頭看去,發現那裡有一個小小的、黑霧凝結而成的……‘黑蟲’?
小‘黑蟲’埋在神明傷口處,貪婪拚命的吸吮。
乾癟的腹腔瞬間鼓成氣球,儘管如此,它仍在竭力汲取這股能量。
林言抓住了眼前這隻手,捏著對方修長的指尖,專注的、凝重的看著這小‘黑蟲’。他現在確定了,小‘黑蟲’便是傷口血流不止的原因。
而這‘黑蟲’,似乎隻有他能看見。
不同於‘黑霧’,‘黑蟲’,仿佛是更高一級的破壞者。
……
山巒之巔的神明垂著眼簾,感受著指尖溫熱的觸感。
神殿內帷幔無風自起。
吹起祂飄蕩的袍角。
祂靜靜望著眼前這一幕,看著水幕中的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向他的傷口,睫毛密密的,緊張的微顫,柔軟的指尖微不可見的一挑,在祂傷口處碰了碰,似某種無聲的撫慰。
神明若有所思。
受傷便能有如此待遇。
祂不動聲色的掃了眼窩成一團,蔫眉耷眼,每次受傷都要林言親親抱抱、抓著爪子哄半天的雄獅。
……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