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被吵吵鬨鬨的環境給亂醒了。
公交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像大搖籃,他睡得可甜了。他從第二排軟座椅上不滿的爬起來,揉揉眼睛:“怎麼這麼亂……不是說了不拉客的嗎?”
咦?
白靈詫異的揉揉眼睛:怎麼一瞬間上來這麼多人呀?
這群人是下班的醫生、護士?
白靈不確定的朝內坐坐,空出身邊位置,讓給一個人坐下。
這些魚貫而入的人群全身裹著白袍,可以說是從脖子裹到腳踝,與其說白大褂,倒不如說白色消防員製服。
不不,白靈好奇的盯著身邊人衣服看了又看,這還要更高級些,是……核輻射站防輻射的那種防護服。
身邊人注意到白靈視線,猛地轉過了頭。
白靈嚇了一跳,剛要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上那雙眼,卻驚呆了。
……空的?
透過該是眼球所在的地方,白靈清楚的看到了窗外。
白靈被這空洞眼眶看著背後發毛,四肢僵硬,就在他不知如何反應時,包裹嚴密的“純白人”,又毫無反應的撇過頭去,像沒看到白靈般,靜靜端坐在座位上。
讓白靈感到詭異的,同時還有太過安靜的車廂。
按理說,公交車上人下人一定人聲嘈雜,更不要提所有座位都滿了。他隨即意識到——等等,公交不是停運的嗎?
他僵硬的脖子緩緩向後望去,在轉頭那一瞬,後排所有人視線齊齊打在了他身上!
空洞的眼洞,看不出神情,白靈卻能通過蒼白疲倦的人麵,感受出灼灼視線。
他趕緊回頭,瘋狂呼喚前排兩位天師:“小老哥你們行不行啊,!車上鬼都坐滿了,你們咋一點反應沒有啊!”
前排兩位天師,此時眉頭緊皺,一籌莫展。
小劉被他倆肅穆的氣氛嚇得大氣不敢出,下車抽了根煙,又抽了根煙,上車催促:“咱們要不先回去?天黑的快了,我雖說不信鬼神,出過事的車開起來也怪滲人的……”
李雪聞歎口氣:“走吧。”
現在是15點50分,今日天氣本就偏陰,地平線已泛出憂鬱昏黃,返程路這個時間會堵車,回到公交總站差不多要18點了。
便是逢魔時刻——一天中,陰陽平衡傾向於“彙陰”的分界線。
歸途,李雪聞和謝一海分坐第一排兩旁,各看一遍,生怕漏了線索。
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沉暮,晚霞悄然遍布天空,留下漫天陰鬱憂愁的酒紅,這樣醉人的憂愁,透過窗戶靜靜打在昏暗車廂裡,倒也是美景。
而白靈毫無欣賞窗外美景之意。
他恨不得全身蜷縮進座位,將占地體積減少到0才好。
在兩兄弟眼中空曠的車廂,在白靈眼中,便是詭異到死寂的場景——車廂滿當當坐滿了人,全數包裹在防輻射服般的白衣中,連鞋子、手、麵部,都裹在壓抑的純白之中。
屏息聽去,這堆東西一點吐息都沒有的。
車廂中回蕩的,隻有公交運行時引擎的轟鳴,和勉強提醒白靈這是人世的前排聊天聲。
越來越冷了。
涼意漸漸侵襲,先是腳踝、小腿、膝蓋,然後是背、胳膊、甚至臉……
李雪聞不自在的裹裹皮夾克:“又降溫了?”
謝一海也點頭:“昨天下雨下的吧。”
可過了一會兒,兩兄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已經不是“降溫”能解釋的冷了。
擦得乾淨的窗戶慢慢爬上了細小冰棱,霜華遍布玻璃,遠遠看去,像細密攀爬的蜘蛛網。不隻是一扇,兩扇、全部,不知何時全數關上的窗戶,竟密密麻麻覆蓋滿了反射異樣白光的冰花!
李雪聞還以為看錯了,他摘下眼鏡擦了擦,確定不是幻覺。
他結舌:“你……你看窗戶!”
好家夥,說話帶出的熱氣都白騰騰的,這室溫到底是幾度!
謝一海冷的打哆嗦呢:“啊?啥?……我操!”
他顧不得車子還在開,直接站起去摸第一排後麵的窗子,沾了一手冰涼!
不是幻覺。謝一海凍得手指刺痛,使勁朝手中哈氣搓手,內心警鐘狂奏:“雪妹,這車不對勁兒!”
他急忙回頭:“小劉,停車!……小劉?!”
哪還有什麼小劉。
該是司機待的地方,已然空蕩蕩無人影了。
李雪聞什麼矜持啊風範啊裝逼十則啊全拋在腦後,一個快步衝到駕駛室,目瞪口呆:“媽的,人呢?”
老舊褪色的塑料駕駛椅,一雙泛黃毛線白手套搭在椅背,甚至半瓶喝過的廉價礦泉水,靜靜躺在原地。
而該坐在中間駕駛的話癆小胖子,卻不在了。
這種邪門事兒,雖說不是沒見過,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公交還在照常開著,隻是龐大前窗也密麻布滿了厚重冰花,看不清路。半透明的冰花反射著奇異白光,讓人看了心裡煩躁極了。
當下之際,是先把車停下來!
“謝一海!”李雪聞煩躁的大喊,“你趕緊去停車!”
謝一海愣了:“我他媽不會開公交啊!”
李雪聞恨鐵不成鋼:“管他公交不公交,你當小車開就是了!你想出車禍嗎!”
謝一海一咬牙,推開杵著擋路的李雪聞,直接坐上駕駛位,他短促的辨認了一番大車檔位,迅速上手。李雪聞也有駕照,焦急的站旁邊瞎指揮。
可兩人手忙腳亂了一番,卻發現……
失靈了。
方向盤、掛擋、甚至刹車,全數失靈了。
李雪聞起初還以為是謝一海技術太菜,一把把人拎起來扔出去自己上,搗鼓半天也停不下車,才意識到問題艱巨的嚴重性。
白靈扁著嘴都要哭了,車子仍平穩運行著,引擎聲沉穩厚重,並無異常;車廂也安靜祥和。可在車廂內二人一鬼眼裡,反比鬼哭狼嚎要驚悚的多。
“怎麼辦?”李雪聞勉強平穩聲音不顫抖,“車停不下來……姓劉那胖子也消失了,這什麼個鬼發展?”
謝一海冷汗流了一臉,他又去試著開窗,窗子像與空間長死在一起,紋絲不動。
而不知何時,二人凝重的發現,窗外的天全黑了。
透過蒙板玻璃似的厚厚冰霜,竟是一點外界也看不見。
白靈不信邪了,他是鬼,從車上摔下去也摔不著,索性朝著車身一撞——本應直直穿破鐵壁滾下去的,卻結結實實撞在了冰冷實體上。
腦袋上至少碗大個包。
哇……哇!真的要哭了!!!QAQ
謝大佬……我,我以後再也不作死……再也不離開你身邊了……哇……QAQ
他捂著小腦袋,縮在座位上,真的好冷啊,這寒意鬼都受不了,更彆提兩個人了。
兩人眼裡還好,隻是在黑暗中不停行駛的無人公交而已,在白靈眼中,卻是滿當當乘客麵無表情的穩坐位置上。
甚至李雪聞和謝一海試圖用消防斧砸碎窗戶時,都無人做出反應。
“可惡,”謝一海不顧窗戶破了會砸到人了,掄圓了胳膊十足十力氣砸窗子,“防彈玻璃也沒這麼結實吧!”
“哐”、“哐”,令人牙疼的重物撞擊聲回蕩在車廂,絕望的,彆說破了,消防斧重擊下那一點,連劃痕都沒有。
李雪聞看不下去了,攔住他:“彆費勁了,徒勞的。”
謝一海喘著粗氣坐回座椅,顯然眼下陷入了常理難以解釋的困境,貌似,科學也不能。
二人很快靜下心來思索。
“有問題的,到底是哪兒?”李雪聞皺眉,“小劉消失了,看窗外正常時間不會黑天這麼快……是咱倆陷入了異空間?”
“連帶這車,沒人開還能跑,還砸不爛,絕對有問題。”
二人相顧無言。
李雪聞抿嘴:“這和公交出事什麼關係?沒聽說乘客有失蹤的。”
“也沒猝死在公交上的,”謝一海苦笑,“這算不算好事,說明咱們能出去。”
能出去。
那怎麼出去?
唯一一個能看到車廂真相的小隊隊員,特派鬼白靈,正眼淚汪汪的撕開零食袋,大口大口的朝嘴裡塞吃的。
要死也要當個飽死鬼,謝大佬特地給他裝了,怕路上無聊給他吃的,他可不能浪費了……
吃著吃著,渴了,灌一口謝大佬親自泡的愛心檸檬水,再塞一口,再灌一口……不知不覺飽了。
白靈打個小小的飽嗝,仔細的把零食袋疊好,放進塑料袋。
禮貌的好孩子就算知道隨地一扔也沒人發現,仍乖乖丟到垃圾桶!
但當他把垃圾袋團成一團,完美的拋物線丟進垃圾桶裡時——
前排兩位大哥凝重的回了頭。
和給自己滿分投籃喝彩的白靈大眼對上了小眼。
白靈:……都看我乾啥啊?
李雪聞:???
謝一海:???
白靈給自己喝彩的鼓掌卡在了半截。
……等一下,這兩人什麼眼神啊……他們是能看到滿車廂的白褂子了?還是……能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