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人(1 / 2)

朦朧月色旁,又有一顆暗星爆閃, 白靈也清晰地看見了, 那星猶如一瞬燃儘所有剩餘壽命,那樣燦爛又決然的亮開一片天空, 然後在未有人知的億萬光年外, 瀟灑的銷聲匿跡。

他隱約心裡不安,悄悄扯一下謝崇森的衣服:“先讓人家進來說吧, 站外麵怪不好的。”

“你想幫他?”

白靈一愣, 對上謝崇森神色淡漠的視線, 不敢置信的回問:“他們都求上門了啊……”

“若為謝家招來禍患呢?”謝崇森緊緊盯著他的眸子,“農夫與蛇等引火燒身的例子比比皆是。”

他說的有道理,白靈又覺得是自己太過一廂情願了。

他蔫蔫的垂下頭:“對不起, 我沒想那麼遠。我把你當成萬能的了……是我想簡單了。”

謝崇森沒說話, 隻是慢慢地揉揉白靈的一頭短毛。半晌, 他冷淡的開口:“先進來。”

白靈驚喜的抬頭:“大佬……”

“看在你的麵子上。”

白靈心想哎呀大佬你還是個傲嬌呀,我就說我看人眼光超好噠, 這不表麵說不幫內心卻很善良要救人的嘛。

女孩身形很小, 不過十三四的年紀。她呼吸極其微弱,麵色蠟黃, 像生了重病。

木人小心翼翼的將女孩子放在沙發上, 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長舒一口氣。

在客廳吊燈下, 木人投下日晷式的細長鬼影, 他粗糙的麵部雕刻好似初學者喧囂惡意的產物, 四肢關節也簡陋脆弱。

他在光輝中,自行慚愧的試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他無所適從的站到沙發後,可他醜陋的細長鬼影還是突兀的投在花樣繁榮的地毯上。

白靈看的心裡不舒服極了。這讓他回想起了剛發現自己是鬼的那幾天。

他飄在無比陌生的山頭上,隻敢在晚上絕望又恐慌的四處打探,到了白天,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塞在大叔樹影中,生怕有人或有動物看到他,被他嚇到。

這是沒有安全感又自卑的反應。

他突然站起身,打破寂靜,問:“你妹妹是怎麼了?”

木人愣愣的扭頭看他,可笑又可怖的臉不會隨心情變化,但白靈覺得,木人的淚還在流。

他半晌才說:“我妹妹的七魄要散了。”

原來,林麒鳴的妹妹換作林明晚,自幼資質不佳,林家晚年意外得嬌女,便不做多要求,隻希望她健康快樂的成長。林家二老去的早,林麒鳴是既把她當妹妹養,又當女兒養,可謂感情之深。

而林麒鳴前些日子接了一個政府的單子,本以為是平常小事,卻不料一個疏忽被打的七魄離散,即“人身滅七魄散”,所幸三魂還在,暫且棲居木人身。這木人是他幼時得來的“伏邪鐵”,能滋陰養魂。隻待友人為他招魄歸來。

可不料禍事未止,友人突然消聲滅跡,妹妹身上也出現了那日他經曆的症狀——

肉身滅敗,七魄有飛散之兆。

伏邪鐵鬆無第二,妹妹若出事,林麒鳴真是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他萬念俱灰,依稀記起幾年前道上論法,有人提過謝家老宅地址,他便連夜磕磕碰碰摸了來,上天要給他活路,他真歪打誤撞找到了。

木人聲音機械而沙啞,像樹枝滑過粗糙水泥地麵,難聽之至,言語中的痛苦與絕望,卻溢於言表。

他又說了一切的源頭,政府給他的單子。

位於冀省徐徊市商業區的過街天橋上,有十餘人失足墜落。

起初,還能當成經濟不景氣、自殺事故多發,後來,卻見有人急匆匆的上了天橋,突然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然後一頭——翻下柵欄。

林麒鳴這類案子沒接過十個也有五個,不外乎是精怪吸人陽氣、抑或道行高點奪人魂魄,陰邪之人謀財害命。

果然,他蹲守天橋,三日有兩人有魂魄失體等症狀。

但說來奇怪,有一人滅了一盞魂燈,意識混沌模糊,另一人則是少了兩魄,陽壽縮短而已。

他通過布法招魂,前者的回來了,後者卻沒有,按道理說,魄應比魂好招才對。

隻是他還未辨彆出各中蹊蹺,當日回家,便做了個噩夢。

他重回年輕時一樁荒神老墓封印案,隻是當年是各家翹楚一同前去,在夢中他卻孤身一人,他懵懂之間做了錯的決斷,便在夢中身死道消。

醒來時,他頭疼欲裂,嘔血不止。

他去醫院檢查,卻得出“操勞過度”,“發燒”的結論。他隱約覺出不妙,還未想出對策,便在第二日夜晚,“死”了。

他的三魂離體,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肉身在熟悉的床上七竅流血、暴斃身亡。口中流出汙血惡臭難聞,似腐爛多日。

林麒鳴說,他緊急附身在幼年時練手雕刻的“木人身”上,去找尋好友池鏡仙幫忙,池鏡仙是半路出家的縱魂師,以操縱“鬼偶”,“木儡”見長,滿口答應下,要助他招魄。

誰知,昨日上午,他在好友家醒來後,家裡卻空無一人,而好友臥室裡,竟是收拾行李,早已跑路了。

他意識到不對,連夜趕回家中,卻見放學回家的妹妹,意識模糊,四肢癱軟不能動,甚至隱約散發出了腐臭味。

是掌管肉身經絡、五臟六腑的七魂要潰散的前兆!

一席不含情感起伏,卻字字泣血的獨白說完,徒弟二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李雪聞沉思:“我倒是聽過你這朋友的名號,鬼麵縱魂師?傳言他神出鬼沒,一手傀儡能通陰陽,能窺萬物;活可惑人心,死可走冥河?”

木人苦笑:“便是自吹的美稱罷了。在昨日之前,我倆關係向來親密,我實在無法接受他拋下我親妹跑路之舉。他若有難言之隱,或不敵敵手,大可直接告於我。”

白靈由衷感歎:“這姓池的可真不是個東西,錦上添花誰都會,雪中送炭見真章。……哎呀林大哥你真不愧是道士,說話文縐縐一套一套的,和聽語文老師講課似的,害的我聽了都不會正常說話了。”

謝崇森:……

李雪聞:……

林麒鳴:……

謝一海:“……弟弟啊,你現在有了實體,吐槽我們大家都聽得見的。”

白靈:“???不好意思忘了,我下次吐槽憋在心裡QAQ”

被可愛的小朋友一攪和,氣氛緩和了許多。

其實要說謝家人的待客態度,已經算好的了。林麒鳴想,若是換作他半夜闖來毫無交情之人要求幫忙,不一定比謝家的警惕心低——沒被趕出去就算很好了。

他不由得溫柔的笑笑:“沒事,小朋友。我說話習慣早年形成的,改不過來了,很多年輕小朋友都不適應。”

年輕小朋友?

白靈一愣:“林大哥,你多大了啊?啊不對,您貴庚啊?”

李雪聞趕緊打住這好奇兒童歪樓三千問:“林先生已不惑之年。”

白靈目瞪口呆,小嘴大張了半天沒把疑問喊出來,硬生生憋下去了,看那模樣還憋得很辛苦。

講道理,這木人聲音失了本色,卻也低沉磁性,能聽出正主沉穩溫和,可謂道家正統的大家風範;而妹妹林明晚不過初中,所以白靈以為林麒鳴撐死三十呢。

接下來,他便用一種怎麼看怎麼八卦的眼神,意味深長的盯著林麒鳴看,熟悉他的哥哥們都知道這小傻鬼又陷入了八卦腦。

“所以你來尋求的幫助,便是幫你妹妹穩住七魄?”李雪聞緊緊盯著木人看不出神情的麵容,“恕我直言,你應該清楚謝家並不擅長縱魂,你去湘南花家,或許成功率要高。”

木人一時沉默了,他細長的,或許說兩隻細杆的手臂不安的置放於胸前。

白靈順著他的視線,去看沙發上的妹妹,林明晚在低聲囈語著,似乎昏迷中還在罹患痛苦。

木人開口了:“……我夢見,解壟劍,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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