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後知後覺的看看兒童手表,已經要十一點了。
墓中沒有日月,沒有參照物,隻有無儘的黑暗和寂靜,實在覺不到時間流逝。他倒不覺得累,這幾個人卻是肉做的,尤其雙胞胎姐妹花體型瘦削,她倆麵色均蒼白,看著病懨懨的,白靈猜測是以身養仙的後遺症。
幾人原地休整一會,吃了些東西補充體力,倒都是有先見之明的,背包差不多都是吃的,兩個男生還帶了壓縮睡袋。
可精神上的疲倦比肉體更累,想想看,走了兩個小時,卻都是原地打轉,都是無用功,其產生的退縮遠比消耗的體力更大。
但放棄不是辦法。既然有下墓決心,便不是跑馬拉鬆想走就走的比賽,甚至原路返回都做不到。
白靈給大家打氣:“咱們才走了四個門,還有五個呢,按照一半的概率,怎麼也快到正確門啦。”
這裡陰氣充盈,白靈前所未有的有活力,也算有些優勢。
他一咬牙,提議道:“不然這樣,反正這裡陰氣充足,我不累,我等會幫你們探路吧,如果十分鐘後我沒從洞口出來,你們就進去;如果我出來了,再試下一個。”
“不行!”謝一海的拒絕脫口而出,他眉頭緊皺,顯然對他的說法很是生氣,“萬一走錯了出不來怎麼辦!斷然沒有讓你這小孩冒險的說法,說過了不要再提了。”
李雪陵也搖頭,認為不妥:“落單太危險。”
可佘姐妹不是這麼想的。
她們二人不擅長體術,出馬仙本是問事卜卦的,體力不濟,又不想以身試險,佘晴時委婉的開口:“謝謝你,弟弟,我這有些符咒你拿著,萬一有事就捏碎,我們進去幫你。”
謝一海不敢置信的站起身:“你什麼意思?”
佘夏洌冷冷的出聲:“他是鬼,是探路的最好的選擇。再者,這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怕再死一次了。
佘夏洌的理論和白靈是重合的,隻是在謝一海看來,白靈是個小孩,是他們要照顧的弟弟,為了一己之私讓家人冒險,抱歉,做不到。
白靈是鬼,雖然不會死,卻也會感到痛苦,謝一海不忍讓白靈為了他們一己之私遭遇這些。
謝一海拔高了聲音,態度更加強硬:“我說了,不要再提了,不可能!你要是想探路呢,你就自己去,彆打我弟弟的注意,不然,我不介意和你在這動手!”
謝家確實和佘家老交情,卻是和佘姐佘蓮華的,而不是她這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妹妹的。叫她們一聲妹妹,也是看在佘蓮華的臉麵上,要不誰管她們的死活!
佘夏洌自詡美貌與實力並存,在道上人緣極好,哪家男弟子不是捧著她,她萬萬沒想到謝一海會因區區一隻鬼撕破臉,氣的美豔的臉都扭曲了:“不探路?不探路我們一起進去送死嗎?在你看來鬼比人命還值錢?”
“不好意思,”謝一海不屑的冷哼一聲,慢條斯理的說,“起碼他的命,在我看來,比你的要值錢。”
“謝一海——!”
說時遲那時快,佘夏洌背後蓄力已久的客仙驟然發功,周身環繞的黑霧似不再壓抑自我,一瞬爆發出來,那是夾雜了死氣與血味的妖力,竟讓白靈這個鬼都覺得毛骨悚然!
客仙身形驟然伸展出五米有餘,埋藏在黑霧中的可怖身形完全顯露出來,黑紅鱗片閃著妖異磷光,四肢畸形蒼白,好似拚接上去的手臂張牙舞爪,直直向謝一海撲來!
謝一海沒料到這女人如此不講道理,狼狽的一甩碧璽小令,小令穩穩懸浮半空,“鏗——”的一聲,一麵透明金綠防護罩檔下這一擊,那防護罩上隱約浮現出上古瑞獸的麵容,給人以祥和信賴感。
小令隨即飛回後撤三步的謝一海手裡,可這高台並不大,站四人一鬼都顯得擁擠,更不要提大開大合的打架了,謝一海擅長近戰,那蟒狀客仙顯然近身討不到好處,他隻能先繞高台迂回者。
李雪陵雖說和謝一海泛泛之交,卻也是極其護短、幫親不幫理的典型李家人,他一咬牙,從背後抽出一把泛著濃鬱煞氣的柴刀,柴刀上緊緊纏繞著泛黃白布條,布條滿是朱砂謄寫的符文,看來是在封印什麼。
李雪陵口中默念咒文,從口中啐出一口舌尖血,說來也奇怪,那血噴到白布條上,竟未染紅一絲,布條隨即緩緩飄落,磅礴煞氣在布條全數脫落的一瞬爆發出來!
而那柴刀,白靈吃驚地發現,可不就是李雪聞隨身攜帶的破魔刀嗎!
“我!艸!你!血——媽!”
說時遲那時快,李雪陵雙手高握柴刀,全身運力,千鈞之勢狠狠砍向阻攔他出手的餘晴時的客仙,那老嫗麵客仙沒料到他突然暴起,竟被十成力道劈在了臉上,滿當當接下了這一擊!
老嫗麵吃痛的哀嚎長嘯,死氣在她崩裂的白臉上如刺破氣球抽出、泄氣,龐大的蟒身也痛苦抽搐著。
佘晴時驚了,她失態的大喊:“李雪聞——!你做了什麼!我的客仙,我的客仙!”
尖叫的嗓音還未結束,她喉頭一甜,一口黑血噴了出來,她不敢置信的捂住胸口,那裡時客仙蟒尾盤住的地方。
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力,伴隨客仙的妖力,如泄洪之水般流逝。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雖天生殘疾,卻天賦異於常人,誰都知道佘晴時極有可能是與大姐佘蓮華競爭佘家繼承人的黑馬!東北出馬仙派係內誰不敬畏她三分!
可僅僅一把柴刀,竟把她的客仙給……砍柴一樣,不,剁菜一樣給剁了!
在旁人看來,那隻老嫗人麵蟒,好似一瞬被抽了筋,抽了渾身力氣,一頓嘶鳴後,軟軟的掉落在地。
連帶著借住客仙力量的佘晴時,也不堪重負,捂著胸口跪倒在地。
她好似在罹患巨大痛苦,不詳黑血從口鼻用處,不一會兒,竟是眼中也冒血了,這是要七竅流血而亡啊!
白靈看著心驚膽戰:“雪……雪聞哥?她這是……”
李雪陵竟也沒料到自己這一擊如此雷鈞之力,他看著痛苦的女子愣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了什麼。他突然朗聲大笑:“活該,真是活該啊!佘晴時,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想沒想過今天!”
他嘲弄的大聲解釋,像是在說給白靈聽,也好似在嘲諷佘晴時:“我的刀隻砍沾染人命之邪祟,手上人命越多,效果越大,上一次能砍出這力度,還是個手上三十多條人命的食嬰魔!”
可佘晴時已經說不出話了,她隻覺得渾身力量被抽取,渾身冰冷,酸軟,眼前一黑,頭腦嗡鳴……
其實她可以不死的。
斬斷與客仙的“同生契”,背叛她的客仙,但代價是,再也無法接觸出馬仙一道——沒有妖仙會和背契之人合作了。
佘夏洌痛哭出聲,她撕心裂肺的喊著:“快,姐姐,不要猶豫了,毀約,快毀約啊!”
她從沒想過自己一時脾氣,竟害了姐姐,她後悔萬分,也仇恨萬分,她一雙美眸在暴怒之下竟漸漸變化成蛇瞳,剛剛收勢不再攻擊的客仙,也再次蠢蠢欲動起來!
佘晴時不知聽沒聽到佘夏洌的呼喊,一米四之餘的殘疾女子,已經軟倒在地不動了,連帶著老嫗麵的客仙,也好似不曾存在過般,逸散在空氣裡。
“姐姐!你們殺了我姐姐……”佘夏洌痛苦的仰天咆哮,隻見她麵龐浮現蛇鱗,口中吐出蛇信,下/身並攏成蛇尾,背後徒然生出四隻手臂,竟然與客仙合體了!
此時謝一海從高台角落繞回了中間,背對石門,以防掉下去;李雪陵手持柴刀,蓄勢待發,但是他位置不好,很容易被蛇尾掃下去,不敢貿然出手。
白靈則完全被遺忘在角落。
一時他身形小,二是他一看就不是惡鬼怨魂,沒戰鬥力還拖後腿那種,殺估計也殺不死,白費力氣,所以直接沒被雙胞胎姐妹納入敵方名單,和空氣存在感差不多。
但白靈想,我肯定能做什麼。
試試看又不花錢,我又不會再死一次了吧,能搗點亂就是賺到。
他突然覺得餓了,確實,運動一整天,隻吃了零食,又是高度緊繃狀態,他難耐的咽咽口水,視線忍不住盯在佘夏洌的蛇尾上。
紅燒蛇羹……紅燒黃鱔……黃鱔湯……嘿嘿……
白靈趕緊搖搖頭,想什麼呢,上次是個花,吃了就吃了,這蛇妖沒吃我就不錯了。他又緊盯著佘夏洌的破綻,手裡拎著礦泉水瓶,時刻準備添亂。
等等,是錯覺嗎?佘夏洌背後黑霧本是無規則運動的,裝逼而精準的說,是在做布朗運動,他卻能從之無序運動中,跟上運動的軌跡。
這感覺很奇妙,就好像你在圍觀彆人打遊戲,卻發現屏幕上人物動作和你想象中一模一樣——
白靈這種手欠的小朋友,必定想都不想,抬手就去撕了。
撕黑霧的感覺呢,就像撕謝大佬買的棉花糖的手感一樣,比撕棉花糖手感還好多了,撕棉花糖感覺很無聊,又沒有作用,撕黑霧還能聽到佘夏洌驚異的咆哮,一海哥和李雪陵還給鼓掌,超喜歡撕黑霧der。
在旁人眼中看來,白靈的舉動實在是驚天地泣鬼神。
這個柔柔弱弱,戰鬥力一看就直奔負無窮的小朋友,一點走位都不講的,直直走到佘夏洌背後,然後——手撕了那四條胳膊。
手起胳膊落,黑霧都給打散了,看白靈表情和玩似的,自己撕完了自己都不知道乾了啥,在那站著傻愣呢,跑都不跑的。
看著李雪陵急的不行,抄刀衝上來幫他收場:“走!我來!”
白靈反應過來自己把人家四隻胳膊撕了,也是一怔,然後——反手又把人家蛇尾給撕了。
與其說撕,倒不如說把佘夏洌附身的客仙給結結實實扯了下來,連帶著妖氣打散了,死氣吸沒了——佘夏洌被謝一海一個擒拿按倒在地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輸的。
……我客仙呢?剛才還在我身上的這麼大一個呢?
白靈低頭一看,黑霧中殘留著半截蛇尾,四隻胳膊零落一地,我艸這破爛玩意變成屍體還是好惡心啊,一jio踢到高台下麵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他踢出去後後知後覺,趕緊環顧四周,完惹,一不小心亂扔垃圾惹!
幸虧謝大佬不在這!要被發現又要被訓啦!
然後就聽到一個熟悉到讓人想哭的聲音——
“下次不要亂丟,”那人無奈的說,“用陰火銷毀。”
白靈腦子都亂了,他心想,唉不能做錯事一做錯事果然就被抓,他又想,謝大佬我好怕好怕好怕你怎麼現在才找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