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起走(2 / 2)

道外人不了解,道中人卻多少有所耳聞——之所以大多天師看不起出馬仙派,是因為他們太邪了——在他們的教條中,人,也是可以當客仙的。

即是說,你可以利用秘法,把你看上的實力高超者下套召為客仙,從此供你驅使。

十幾年前被道上聯合滅殺的血童教,便是出馬仙一派異變的分支。當時出馬仙幾個大家把自己摘得十分乾淨,但到底血童教和他們是否真有勾結聯絡,無從得知了。

這些個邪教都是口風緊的,很有與全世界背對的凜然,可謂根根相護。

死的人確實是佘晴時,白靈記得清楚,這個脾氣好的姐姐是給他牛肉粒吃的好姐姐,她的背包無人動過,還掛著一個大白吊件。

白靈有些難過:“為什麼一定要爭得你死我活呢,大家一起出去多好?”

謝崇森摸摸他的頭:“走吧。”

謝崇森沒有多說,直接抬腳進了死門。

白靈緊緊跟上,一陣熟悉的陰風吹來——

麵前又是那個少年。

少年長大了,十□□的模樣了,小時候粉雕玉琢的團子變成了棱角分明的俊臉,雖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酷哥,眉眼卻仍有稚嫩。

他叼著一支煙,衝白靈說:“哥,對不起。”

他又說:“我忘不了,這輩子都忘不了。”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抽煙,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口吻間確實抑製不住的痛苦和憤怒。他在煙霧繚繞下痛苦的咳嗽一會兒,繼續說:“你等著,哥,等我把他們全殺了,等大仇得報……我就去陪你。”

我這是死了?

白靈詫異的想開口說話,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不知自己附身在什麼東西上了,周圍也不是墓園樣貌,是件臥室,四處掛白,是有人過世了。

便是他過世了吧。

白靈心緒一時複雜,原來是他過世後的場景。原來他是被人陷害的……

少年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他嗓子沙啞,不知是煙抽多了還是哭多了,他試圖營造一個他成熟了、能獨當一麵的形象,可言語中不時透露出的哽咽,讓白靈聽著心疼極了。

這個年紀應該剛上大學吧?就這樣背上了親人的仇怨。

身後有人喊少年,少年似乎叫什麼“軍”,是個很土氣的名字,白靈絲毫沒印象。

不一會兒,又過來一個女孩。

白靈猜測自己應當是附身在個牌位,麵前有古典精致的香爐,貢品之類。

女孩年紀也不大,十五六歲,她眼眶紅紅的,精致的卷發胡亂紮成馬尾,一身黑色禮服。她撲通一聲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其力度之大,勁道之狠,似乎恨不得以頭搶地,以血明誌。

白靈很想勸她起來,勸她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死了個人而已,日子還要繼續過的,可他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什麼立場安慰女孩,畢竟他連女孩是誰都嘲諷的記不起來。

女孩終於抬頭,額頭通紅,透著血絲,她一字一句地說:“辰哥,愚妹在此對天發誓,不將那一家宵小挫骨揚灰,我做鬼也無法瞑目!”

語畢,女孩果決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其態度之狠厲,讓白靈隻覺悲哀。

這麼好的弟弟妹妹……

白靈從沒想過他究竟怎麼死的,他到底是誰,他隻覺得老天還能讓他多待在世上一天,便是上輩子修的福氣,是老天恩賜。

現在想來……老天是不忍見他含冤九泉啊。

他細細打量這房間,空曠寬敞,牌位位於屋子背陰處,很暗,四處飄著香火味,能聽到門口處傳來的哭聲和難掩疲倦的談話聲。

這裡不是臥室,或許是特意空出來的臨時靈堂,牆上掛著一排水墨人物掛畫,白花花的,可能是老祖宗的畫像。

角落層層疊起花圈、紙樓,甚至紙紮的傭人。他眯眼去看花圈上貼的字條,可屋裡太暗了,濃墨毛筆字圈圈繞繞看著頭暈……

“哈……大佬?”

“怎麼了?”謝崇森停下腳步,扭頭看他,“不舒服?”

白靈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幻境畫麵迅速在腦海消失:“大佬,我又進幻境了,我這次看到的,似乎是我死後的畫麵……”

“彆怕,”謝崇森捏捏他的手,他聲音很沉,在甬道裡那樣清晰、沉穩,讓人忍不住信服,“沒事了。”

白靈心莫名就靜了。他點點頭,這裡不是說話好地方,謝崇森沒有追問,應是有所顧忌。

甬道到頭了。

說是死門,並沒有詭異之處,反而儘頭的門隱約傳來風聲,李雪陵激動不已,一個箭步衝上去,開門——

門外,是一片墨綠的世界。

便是一株高聳入雲的巨型鬆柏,像電影動畫中描繪的世界樹般,靜靜矗立在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墓室中。

遒勁巍峨的樹乾要有籃球場長度的直徑,鬆柏茂密的樹冠高低不齊,樹針青翠欲滴,好似和煦春風下生機勃勃的場景。

但這裡是墓室!沒有陽光,也沒有水源和沃土的墓室!

李雪陵更願意相信這樹是翡翠雕的,也不願相信這樹是活的。

可狼眼手電打去,樹針反射著隻有活物才有的飽滿的水光。

幾人一時失語,他們站在與方才一般形狀的高台上,不知哪兒傳來的風將鬆樹淡雅清香吹來,白靈深吸一口氣,鼻腔充滿了清新的香氣。

白靈倒更喜歡這裡,那些個道佛混雜的神像太過邪氣,他垂眼望去,巨型鬆柏下鋪著厚厚一層鬆針,不知積蓄多少年多少米,他想,一下子躺下肯定很舒服。

這兒地形與石雕墓室地形相似,幾人隻得先從高台下去。

白靈猛地朝前一撲,哇,鬆針細細密密的鋪成柔軟的大床墊,下麵的早已腐爛,潮濕鬆軟,上麵的還有點紮人,隔著衣服躺著太舒服啦。

謝崇森無奈的看他在那打滾,鬆針沾了正麵反麵滿滿兩麵毛衣:“好玩嗎?”

“嗯!”白靈不光不起來,還伸出手,笑嘻嘻的邀請大佬,“你來試試看!”

謝崇森蹲下身去,大手輕輕按壓在腳下的鬆針層上:“是很軟。”

李雪陵用工兵鏟往下挖,挖了將近一米多,還沒挖到土壤層:“艸!真他媽邪門,這鬆樹怎麼長起來的?沒土沒水沒光的。”

謝一海“噓”他一聲:“嘴巴放乾淨點,等會亂說話惹了東西我可不救你。”

李雪陵瞪他一眼,乖乖閉嘴。他跟著謝一海朝樹乾走去,樹皮很粗糙,冰涼的,掰下一塊能聞到撲麵而來的草木香。

確實是活的。

若非所有人都看得到這樹,李雪陵真要以為是自己魔障了。

這鬆樹沒有任何奇特之處,除了大。正值深秋,隱約能看到鬆球沉甸甸地掛在枝芽上,謝一海吃力的爬上去,從最近的三米高的枝子上,扯下一個鬆果。

白靈歡天喜地的接過來:“裡麵有鬆子吃麼?”

“你敢吃墓室裡的東西?”李雪陵驚了,“沒毒都不錯了。”

謝崇森搖搖頭:“這是黃山鬆,不是食用類鬆子。”

白靈失望的把鬆果遞給大佬:“好吧,送給你啦。”

這小破孩子,合計著玩夠了才給我呢。謝崇森無奈的接過,鬆果泛青,還沒熟,雖生長在墓室裡,卻十分飽滿,也不含死氣。

“是活鬆樹,”謝崇森把鬆果拋給謝一海,“這鬆樹不是重點。”

謝崇森這樣說了,二人把疑惑咽進肚子裡,一行人繞過占地麵積極大的鬆樹,走到了墓室那一段。

隻有一個大門。

門上刻著繁雜的花紋,毫無規則,泛著青銅的鏽光,看得人眼暈。幾個大佬對著門深思,白靈趁人不注意,又跑回大鬆樹下玩了。

他撿了好幾個自然掉落的鬆果,比大小留下最大的和最好看的,放進口袋。想著出去可以放在床前,鬆香真好聞呀,這讓他想起謝崇森身上的味道。

他又躺到地上,真的好軟呀,他望向黑暗中又高又遠的上空,墨綠色的枝芽烏壓壓的垂在那,層層疊疊遮掩住天花板,一切靜謐祥和。

他困極了,忍不住又要睡,卻聽一個很輕的聲音對他說:“過來。”

誰?

白靈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大聲喊:“誰!”

謝崇森轉身,關切的看他:“怎麼了?”

那聲音卻沒有了。

白靈屏息去聽,泄氣的搖頭:“我差點睡著,幻聽啦。”

“不是幻聽。……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

白靈這次學乖了,他不大聲嗶嗶了,小聲和做賊似的:“什麼東西?好嗎?”

那聲音一聲輕笑:“是好東西。……你轉過身來。”

白靈轉身,正對上了鬆樹遒勁有力樹乾,他結舌:“等下,你不要告訴我你是這棵樹!”

“我不是,”那聲音說,“但你想這麼理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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