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籠路(2 / 2)

還是那個秀麗女生,可惜天生三角眼,看人時讓人下意識覺得不舒服。白靈揚起笑臉朝她打招呼,她卻禮貌又疏離的客套的應了一聲。

……似乎和那日見到的不太一樣?

白靈想打發走團委老師,他卻好說歹說都腆著臉跟著,謝崇森便轉移話題把團委老師誘走,團委老師認為謝崇森是二人關係的主導者,猶豫了一會兒,跟著謝崇森走了。

望著一高大一畏縮身影消失在辦公樓,白靈轉頭看向女生,有些愧疚:“那日你被抓走後,沒發生什麼吧?”

“……你在說什麼?”

驟然一陣清冷晨風起,梧桐紅葉迎麵打在白靈臉上,讓他猝不及防的抖了一個激靈。

白靈以為胡天樂還在畏懼操場上“巡邏”的人,一咬牙,拉著胡天樂跑向主教學樓,直直跑進那日躲藏過的昏暗樓梯角。

等好不容易停下腳步,瘦削的女生一陣抗拒,甩開白靈的手,後退幾步挪到牆邊,一雙三角眼滿是戒備和陌生。

白靈不敢置信的盯著胡天樂,沒錯啊,就是她,身高麵相絲毫不差。他喃喃道:“你都忘了?”

胡天樂隻是警惕的瞪他,不言語。

那張臉,竟與印象中,教室窗內投來視線的死寂之臉重合了。

白靈不死心:“你好好想想!那天你告訴我許多學校不合理的地方,然後你被教導主任發現了,他把你抓了回去!可惡,一定是他把你洗腦了,精神操縱了!”

他越說越難過,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可胡天樂熟悉的單薄身形總讓他覺得女孩還是那個敢說真話的女孩,不由得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

然後他察覺出是哪裡透露著矛盾感了。

胡天樂身上若有若無的臭味消失了。那股不是血味,也不是腥味,隻是很刺鼻,帶著生物下意識厭惡的腐氣的味兒,替代為清新的洗衣液味。

見莫名其妙喊她過來的少年愣住,胡天樂不耐煩的皺眉,瞥一眼冉冉升起的晨輝:“我說,你到底想問什麼?我是學生會的,一直循規蹈矩,沒被教導主任叫去過。你要沒其他事,我就回去自習了。”

她又仔細等了白靈一會兒,見白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毫不留念的轉身就走了。

白靈猛地意識到什麼,快步去追步伐極快的女孩,放聲問道:“你覺得學校的管理方式合理嗎?”

胡天樂停下了腳步。

她露出了然的神情,嘴角掛上一絲嘲諷,也許把白靈當成了教育局來調查“素質教育”的人。

她輕聲說:“為什麼不合理呢?難道彆的學校,就不是我們這種管理方式嗎?”

這句話是帶著淒微的抱怨意味的,卻又不含什麼希望,隻是在陳述處境,陳述無能為力的現實罷了。

帶著青黑的一雙眼安靜的投向白靈:“老師們總是說,學習好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我們何嘗不知道呢?但我們也不知道,究竟還有沒有彆的路,會是最優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

胡天樂搖搖頭:“我要回去學習了。我的月考成績不好,我不能再缺課了。”

白靈又追了幾步,他心裡一個聲音告訴他,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胡天樂見他追的吃力,最終又停下來,認真的說:“所有人都在同一條起跑線了,無法說誰受益、誰吃虧……你現在抗拒的事物,也未必不是對你最好的。真正受益的人,總是吃光勝利果實,躲在背後偷笑的;沒有受益的人,看到了希望,或許也能苟延殘喘的欺騙自己,得過且過,未嘗不是好活法……你能評判家庭主婦和希拉裡誰感到更幸福嗎?你不能。”

“這都是歪理……”白靈難過的搖頭,“沒看過外麵天空的鳥,總在安慰自己的幼崽,籠中生活是最好的。”

“那麼,家雀的幼崽放歸大自然,又怎能活的下去呢?”

白靈一時愣了:“總歸……是有辦法的吧。”

“這是個死循環,”胡天樂輕輕的說,“你有了當家雀的父母,也便決定了你家雀身份的未來。想離開籠子,真的是太難了。”

胡天樂的身影離開幾分鐘了,白靈卻遲遲無法回神。

他轉頭,窗內投來視線的女孩們瞬間收起好奇眼神,重新投入課本上去。教室裡的老師不善的瞪著他,好像在說“快走,彆讓我們學生繼續分心了”。

就像籠中老雀,正用無聲的抗拒,驅趕籠外帶來新鮮誘惑的飛鳥。

白靈鼓起勇氣走進教室,亮出謝崇森給他準備的證件。他輕咳一聲,在教室嘈雜議論聲中,問出一個奇特的問題:“你們對追星怎麼看?”

這問題炸了鍋,整間教室的竊竊私語變成大聲議論,老師憤怒的一拍桌子:“安靜!”

白靈從前排隨機點人。

一個眼睛機靈的溜溜轉的女生起身回答:“追星非常不理智。您是來詢問之前墜亡案的?她們真是太傻了,青春的年紀追星隻會耽誤自己,為什麼不有了工作收入,前途確定了再追星呢?”

她的同桌當即反駁:“現在追星當成娛樂消遣完全可以,但不能本末倒置。”

女生們你一言我一語,眼見著又要吵起來,白靈趕緊問下一個問題:“你們給執天嶼投過票嗎?”

答案是,沒有。

其一,青禾女子高中禁止攜帶手機,被發現用當場沒收;其二,執天嶼粉絲後援團在學校臭名昭著,路人緣極差,投也不會給執天嶼投。

這個答案和調查出的“全校為執天嶼投票”出入極大,白靈若有所思的離開了。

謝崇森還沒回來,白靈便隨便坐在了教室看不見的一處台階上思考。

他能確定,白天接觸到的這些師生,和夜間並非同一批人。

不知是校方得知事情敗露,解脫了對精神操控,還是精神操控隻會在晚間進行?

等等……墜亡案發生在白天,若是白天校方能進行精神操控,為何搞出這種事端?鬨大了豈不是吸引警方和天師視線,徒增暴露的風險?

也就是說,墜亡的女生,其實是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被操縱,試圖引起外界關注的一批學生?

那日的胡天樂說,她不是學生會的,是執天嶼粉絲後援會的,想要取得自由。

今天的胡天樂說,她是學生會的,她覺得教育製度沒有不好,她甘願蜷縮鐵籠。

現在想來,胡天樂的一番話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暗示。

白靈向辦公樓跑去。

天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方才清澈淺淡的晨輝,一瞬被血色濃霞掩蓋。深紅雲翳猶如末日黃昏,將一切籠罩在未名狀的無望與蒼涼中。

空氣中拉起絲縷紅線,交織,蔓延,成霧,白靈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不意外的咳出一絲染血的唾液。

這是幕後人急了。

白靈用圍巾捂著嘴,三步並作兩步從樓梯向上衝,一樓、二樓、三樓……就是這裡!

濃鬱到幾近化作實質的血腥味,猶如爆發的煙火,從儘頭的辦公室綻放。

白靈一個箭步衝上去,拉開防盜門,濃鬱十倍的血味撲頭蓋臉襲來。

他早有準備,閉眼屏息就往裡衝,就見伸手不見五指的紅霧正中,謝崇森正大開大合的與看不清的東西爭鬥。

白靈看過很多,知道這時候不能打擾主角打仗。他慌張的環顧四周,瞥到血色間辦公室角落的一顆盆栽。

那盆栽真是奇怪,偌大的仿古高腳花盆,就孤零零一隻枯枝杵在中央。不,也不是枯枝,貌似是沒發芽的鬆樹?

謝崇森察覺到白靈進屋,他交手的有些吃力,也分出心來低吼:“走!彆過來!”

白靈搖頭,遵循著下意識的動作,朝鬆樹枝撲去。

“哢嚓”一聲,那鬆樹枝輕易折斷了。斷裂聲卻清脆如折斷了動物骨頭,下一秒,鬆枝斷裂截麵,竟慢慢湧出一滴濃稠鮮血來。

白靈心中警鐘大作,他猛地一矮身,“咚”的一聲巨響,一隻粗壯如巨人黑色毛手的異物,狠狠砸在了牆邊檔案櫃上!

鐵皮櫃子被這直徑兩米的大手一砸,竟是玻璃爆裂,鐵皮凹陷。受擊處沾滿了惡心的黑色毛發與血汙,白靈不做停留,連滾帶爬的朝謝崇森跑去。

屋中並沒有體型如此龐大的怪物,這巨手好似隔空,從地球另一端,從第四維伸來的天外之手,一擊過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非常害怕,害怕極了,害怕自己的頭和鐵皮櫃一樣爆裂,可他隻要看到謝崇森的身影,一腔奔流熱血,就平靜下來了。

謝崇森不做多言,攬住白靈一個翻滾,翻出這辦公室,就聽一聲咆哮撕心裂肺,在辦公室濃鬱血霧中不斷嘶鳴。

謝崇森帶著白靈直直衝下樓梯,白靈不安的朝後望去:“那東西是……”

“死了,”謝崇森聲音急促,卻一如既往地沉穩,“它的核並不在那,隻是個投影罷了。”

白靈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二人拐下樓梯,跑進廣場的那一刻,就聽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好似地震般隆隆令人渾身顫抖,也好似巨浪撞擊冰山。

白靈許久才從耳鳴中緩過神來,再回頭看時,卻驚呆了。

血霧……消散了。

在秋日晨輝渺小卻堅韌的輝映下,血霧逸散、消失,空氣蛻變成原來的模樣,好似氣球爆炸,將惡心的異味全數炸開。

金燦燦的小太陽旁,有一朵七彩金雲飄來。

那金雲本是吉祥喜慶的,不知為何,白靈卻在瞥見那祥雲的下一刻,渾身刺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