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既明白了謝玉璋對王石頭的看重, 便加倍地摁著王石頭的腦袋給他強行灌輸。他還問王石頭身邊誰是信重的人, 王石頭便提了李阿大和趙牛娃等人, 但凡可以得空抽調出來的,李固便讓他們也跟著, 能教多少是多少吧。
到了涼州城的時候,王石頭和他幾個弟兄塞了一腦袋的東西需要慢慢消化。
李銘親自出城迎駕,把謝玉璋迎進了涼州城。
馬車遙遙能望見涼州城牆的時候,謝玉璋輕輕掀開簾子, 打量著這座雄城——李固的龍潛之地。
上一次來到這裡,對她來說意味著糟糕的命運越來越近,她終日懨懨,不見人, 不應酬, 不出馬車或者房間。連李銘為她辦的宴席都沒有參加。
這一次,在涼州城外, 謝玉璋便由侍女扶著下了馬車,與李銘相見。
“李大人,又見麵了。”謝玉璋言笑晏晏, 絲毫沒有奔波千裡的疲憊,更沒有遠嫁異鄉的哀愁,她甚至打趣李銘,“大人精氣飽滿, 麵色紅潤, 可比在雲京的時候好看得多了, 可見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李銘哈哈大笑,道:“承殿下吉言了,老臣還想越活越年輕呢。”
謝玉璋莞爾。
李銘道:“寒舍已經灑掃乾淨,敬待殿下蒞臨。微臣已置了酒席為殿下接風,,臣府中亦有家伎樂班,殿下精通音律舞蹈,還請蒞臨賞鑒,點評一二,給老臣做做臉。”
“好啊。”謝玉璋一口答應,卻一本正經地道,“不過本宮可不給你跳舞,本宮的舞隻跳給父皇看。”
李銘又大笑,心裡實在喜歡這公主。
節度使府便是涼州城最大最豪華的宅子,他早為了迎接謝玉璋騰空了半個園子。衛士匠人自然留在城外,公主官員和使團都迎進城內。待將這一大群人都安排好了,李銘忍不住對兒子歎氣:“多好的女娃子啊,怎麼就不能落在咱們家。”
若有這麼伶俐又漂亮的兒媳婦,生出的孫子還怕不英俊不聰明嗎?
李啟猛點頭,氣惱扼腕。
前世謝玉璋稱病沒有參加李銘為她準備的接風宴。今生,謝玉璋稍事休息,盛裝打扮,耀眼奪目地出現在了河西節度使的大宴廳裡
她邁過門檻的一瞬,原本熱熱鬨鬨的宴飲廳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於凝目盯著她的眾人中,謝玉璋一眼便看到了李固。大概是第一次,他不必躲閃,不必隱藏,可以這樣和旁人一起,專注地盯著她看。
謝玉璋嫣然一笑。
五皇子和壽王一個是她哥哥,一個是她叔叔,天然對謝玉璋的美貌免疫。他們兩個先開口說話。
五皇子道:“快來吧,就等你開席呢。”
壽王笑眯眯地道:“寶華,今天你是主客,你坐上首。”
謝玉璋走上前,掃了眼座位排次,道:“那怎麼行。”
又笑道:“我要和李姐姐挨著坐。”
這宴上並無汗國使團之人,甚至沒有鴻臚寺的隨隊官員,隻有壽王、五皇子和謝玉璋,其餘皆是李家人,算是一場私宴。
席上除了謝玉璋,還有一個女子,便是李銘之女。
到底是讓壽王這長輩坐了上首,謝玉璋和李銘之女李珍珍挨著坐了。
李珍珍身材頗矮,容貌與李銘、李啟直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委實稱不上好看。李銘的老妻已經亡故,她生前膝下空虛,這一兒一女都是妾出的。說來這些妾們個個美貌,偏李銘遺傳強大,一兒一女容貌身材都隨了他。
李珍珍笑問她:“休息得可好,可有不合意的地方,殿下儘同臣女說。”
李珍珍二十多歲年紀,已經嫁人,膝下有一女,夫家是河西著姓。她雖是庶出,作為李銘唯一的女兒,在河西也是天之嬌女。她父親勢大,夫家待她也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娘家夫家寵得她性子潑辣,日子過得十分得意。
謝玉璋被迎入李府,便是李珍珍接待的她。看得出來,她雖已經嫁了,但因李銘沒有續弦,李珍珍對娘家的事務還依然是有話語權,招待謝玉璋的諸般事務,上上下下都是她打點的。
此宴是為謝玉璋準備的,李珍珍是特來作陪的。席間也隻有她二人是女子,故謝玉璋說要挨著她坐,旁人也不覺得奇怪。
西北民風彪悍,常出潑辣女子。李珍珍雖是女子,卻如李啟那般舉杯向壽王和五皇子敬酒,二人隻得如對男子那般回禮,將酒喝了。
李珍珍還問謝玉璋:“殿下喝不喝酒?”
謝玉璋說:“隻能喝些桑落、鵝黃之類的,你們這裡的酒太烈啦,我不成的。”
李珍珍被父親喊回來主持接待事務,被千叮嚀萬囑咐要收斂脾氣,對公主要恭敬。她還以為這個寶華公主是跟自己一般的辣性子呢,誰知見了才知道這公主竟然生得這般嬌美柔軟惹人憐愛,她便又擔心她嬌氣麻煩。可接觸下來又發現謝玉璋人嬌軟,性子卻好,並不作張作喬。
她是很喜歡謝玉璋的,說:“那便叫他們取來便是。”
當下便吩咐服仆役:“取一壇桑落酒來。”
席上本沒幾個人,客人隻有壽王、五皇子和謝玉璋,主家這邊是李銘、李珍珍,李啟、李五郎李八郎和李十一郎李固。因著排行,李固位次在最末。
李珍珍這邊聲音一高,眾人都望過來。
李固忽地開口:“大姐,殿下初到涼州,飲食水土尚未習慣……”
李珍珍不客氣地截斷他,道:“那更應該喝點酒。酒最殺腸子,一碗酒灌下去,什麼不適都適過來了!”
李固素來對她沒辦法,隻好委婉勸道:“大姐說的是。隻殿下到底與我們不同,少喝些罷。”
“要你管,我心中有數。”李珍珍笑罵,轉頭跟謝玉璋說,“殿下看小十一,當年衣裳鞋襪都是我給他張羅,現在可好,長大了,對我管手管腳的。”
謝玉璋掩袖而笑,瞟了眼李固,難得地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尷尬。帝王年少時,竟還有這般時候。
怕幾年之後回來時就再看不到了,謝玉璋袖子掩著半邊臉,笑眼彎彎,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李固飲下杯中酒,彆過頭去,總覺得身上不大自在。
“你看他,見著殿下害臊呢。”李珍珍跟謝玉璋咬耳朵,“他也不小了,我今年還說要給他說個新婦,他卻好,說什麼尚未立業,不肯說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