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隊伍最大的一撥人都是要留給謝玉璋的。將謝玉璋順利交割給漠北汗國,壽王一行人的隊伍就輕簡得多了。
因此地已經是漠北之地,阿史那是主,壽王是客,且他們是來送親的。漠北汗國便請壽王等人先行。
謝玉璋騎著馬,跟老可汗和大國師一起送壽王一行。
當他們翻身上馬動身啟程的時候,一直遙遙望著這邊的和親隊伍便爆發出了哭聲――送親的人要回去了啊,他們要回雲京去了!而他們這些人,此生此世要留在這陌生的土地上了。
壽王和五皇子蹙眉向那邊望了一眼,都心中不快。又擔心地望向謝玉璋,怕臨走她情緒失控,再給他們添麻煩。
好在謝玉璋臉上雖沒有笑容,仿佛被李十一的麵癱傳染了似的,倒也沒有悲戚崩潰的征兆。
他們倆大大鬆了一口氣。
送行數裡,壽王出麵謝過阿史那可汗,道:“可汗回吧。”又道:“望可汗善待寶華。”
老阿史那看了一眼謝玉璋――她小臉繃著,不笑的時候也有種彆樣的好看。昨晚真是可惜了,今晨他又被大國師念叨得腦殼疼,被逼著對祖神立下誓言,在謝玉璋滿十七歲之前不碰她。
南朝人真是矯情,嘖。
老阿史那笑道:“那是當然,趙國將這樣美麗的公主給了我,我疼她還來不及。”
這話不知道怎麼地就莫名刺耳。壽王還好,五皇子分外彆扭。但他這會兒格外老實,一點也不想再給自己招惹任何事情,隻想趕緊回雲京去。
這個鬼地方,腥膻遍地,哪裡是人待得的。
五皇子便跟著壽王跟謝玉璋道彆。
壽王替皇帝誡道:“往之爾家,無忘恭肅,莫墜我大趙之名。”
以謝玉璋的經曆聽這一句,諷刺至極。她實在無法違心地應一句“兒不敢”,便垂下眼眸,不吭聲。
壽王歎了一聲,撥馬讓開。
五皇子又上前,道:“寶華,我們走了,你好好的。唉。”
也歎了一聲。自覺自己這個哥哥千裡迢迢不辭辛苦將妹妹送到這裡,真個仁至義儘,在父皇麵前也算是一份功勞了。
汗國諸人停馬駐立,目送壽王一行人離去。
五百飛虎軍氣勢森然,吸引了他們大部分的目光。他們交頭接耳,對這五百騎兵品頭論足,連連讚歎。
夏爾丹甚至上前,悄悄對阿史那汗建議:“父汗,李十一是個麻煩,不如我們在這裡……”
阿史那大怒,抽了他一鞭子!喝道:“滾遠點!這是為我的新妻子送親的客人!”
夏爾丹碰一鼻子灰,灰溜溜退後。
謝玉璋根本沒分半點餘光給他。她一直看著前方。
在那緩緩離去的隊伍旁,有一人一馬,鋼鐵澆鑄般立在那裡,掌控著自己的隊伍壓陣。
待那飛虎軍的隊尾也將要超過他的時候,他終於動了。
馬在原地打了個轉,李固隔著一段距離凝視謝玉璋。
謝玉璋也凝視著他。
那馬似是情緒不對,又打了個轉,蹄子用力地踏地,踏得雪泥飛濺。李固伸手按在了馬頸上,馬兒忽地便不敢亂動了,又似剛才那般,仿佛鋼鐵澆鑄的雕像一般。
李固最後一次望向謝玉璋。
謝玉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到他嘴唇微動。
【保重。】
……
……
【玉璋。】
李固撥馬轉身而去的瞬間,謝玉璋的眼淚唰地淌了下來。
她能堅持到這時候才落淚,不叫人厭煩,反而令人讚歎和憐惜。老阿史那都放輕了聲音,道:“寶華,隨我回去吧,以後王帳就是你的家。”
不料,謝玉璋怒道:“我還生氣呢!不和你說話!”
說完,袖子胡亂抹了把眼淚,一踢胯/下烏騅馬,轉身飛馳回營地去了。
阿史那目瞪口呆。
阿巴哈大國師笑得伏在了馬背上。阿史那的老將們笑得前仰後伏。
“可汗啊,汗妃生氣了,你得好好哄啊!”
“都怪可汗昨晚嚇著人家了!中原的女人經不得嚇的。”
“這樣美麗的汗妃,值得用幾箱寶石去哄啊!”
老阿史那老臉掛不住,咕噥道:“年紀小也是麻煩。”
嘴裡抱怨,神情卻得意。
老翁配少女,老翁自然是得意的。
謝玉璋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冷靜麵對的,沒想到眼淚在這一刻決堤。
她的馬很快便疾馳回到營地,到了她那輛翠蓋寶車旁。謝玉璋根本沒有勒馬,她腿一抬便在馬鞍上站了起來。
眾人驚呼。夏嬤嬤被人扶著正要登上自己的車,見到這一幕,一瞬嚇得心臟險些停跳。
謝玉璋卻在馬匹和車子擦身而過的瞬間騰空躍起,身姿輕盈得像一隻燕子,穩穩地落在禦者座席,姿勢漂亮極了。
不同於趙人的驚嚇和擔心,胡人們都喝起彩來。
阿史那遠遠看見,抬起馬鞭指著謝玉璋高興地道:“看看,這是天生就要做草原汗妃的女人啊!”
更加得意了。
眾人轟然稱是,興高采烈,擁著美麗的汗妃和她豐厚的嫁妝,向北歸去。謝玉璋趴在柔軟的絲褥裡,眼淚決堤,努力想藏住嗚咽的聲音,不想被車廂外的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