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終於還是,走上了這條北去之路!
她的手攥緊了絲褥,對自己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軟弱了。
前方便是遼闊的漠北汗國,雖是同一個地方,但前世的命運,決不能再重演!
哭泣其實是一件很耗體力的事情,尤其是痛哭。謝玉璋不知道哭了多久,車子晃晃悠悠的,她把心中壓抑已久的難過都哭了出來,竟沉沉地睡著了。
本來昨夜也折騰許久,心思煩亂沒能睡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隱約感覺有人鑽進了車廂。那人身上隱隱帶著她熟悉的香味,上來並沒有急於喚醒她,而是先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過了一會兒,才柔聲細語地喚她:“殿下,該起了,已經在紮營了。”
謝玉璋迷迷糊糊感覺到車子果然是停下了,外麵有嘈雜煩亂的聲音。她咕噥一聲,閉著眼睛蹭到那人膝頭,含含糊糊地說:“我再睡一會兒……”
那人笑歎,沒有再出聲,一隻暖暖的柔荑溫柔地拍著謝玉璋的背心。
一下。
兩下。
三下。
謝玉璋遽然睜開了眼睛!
她人幾乎是彈起來的,驚駭地看著眼前人――麵龐清秀,氣質淑雅,看著她的笑容裡帶著包容和寵溺。
不是林斐是誰!
活見鬼!
活見鬼!
“你怎麼在這裡!”謝玉璋幾乎是尖叫地說,“你怎麼來的!你!!!”
她慌亂之下掐著林斐的手臂太用力,把林斐都掐疼了。林斐無奈掰開她的手,責備道:“殿下太壞了,也不商量一下,就把兒一個人留在雲京了。”
“你!二哥他!”謝玉璋又要哭了。
明明楊懷深答應了她一定會照顧好林斐的!騙子!混蛋!一個個的都辜負了她的期望!
林斐太了解謝玉璋,她揉著手臂,低聲道:“你也不要怪二郎,自你把我留在那裡,我便開始絕食了。二郎沒辦法,才悄悄把我送進了隊伍裡。”
她怎麼可以這樣!勳國公府是最最安全的地方了!
甚至於,她把她的未來都安排好了!
後來林斐不肯隨林家人回去,執意要留在逍遙侯府與謝玉璋一起生活。楊懷深來求娶過。
謝玉璋和親後不到兩年,楊懷深的未婚妻滿了十六歲,便與他完婚了。可她後來生孩子的時候,正趕上雲京兵亂。京城裡到處都是燒殺劫掠,無辜百姓血流成河。
勳國公府緊閉大門,家將家兵日夜巡視戒備,才安然度過了那段時間。然而她那位從未謀麵過的表嫂驚懼交加,難產而亡。
後來李固入主雲京,一切安定下來,楊懷深又娶了一房繼室。但他妻運不好,這繼室後來也因病去世了。
再後來,謝玉璋和林斐回到了雲京。那時候林家人已經重新出現在了朝堂上,且簡在帝心。林斐又是林家貴女了。
她回來時二十六七年紀,梳著婦人頭。
雲京頗有些關於她的流言,對她跟著謝玉璋在草原上的經曆胡亂猜測。然而,林斐真正的經曆比那些人猜測的其實還更不堪――林斐跟著她,亦侍奉過阿史那、夏爾丹和烏維三個人。
她還給烏維生了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都留在了草原。他們要把謝玉璋送給蔣敬業的時候,林斐拚死也要上車。
紮達雅麗說:“你不要叱吉設和咄了嗎?”
林斐答道:“我們中原人認為正妻是男人所有孩子共同的母親,尊貴的您,便是可汗的正妻,叱吉設和咄的母親。而我,決不跟我的公主分離。”
紮達雅麗於是做主,讓林斐也上了車,一並送去了大穆軍營。
後來,謝玉璋從未敢提及過那兩個孩子的名字。
一次都不敢。
林斐也從來不提,仿佛她的人生中不曾有過那兩個小生命。
她強留在逍遙侯府,便逼得林家人縱然痛恨末帝,也不得不照拂謝玉璋。
隻是楊懷深第二次喪妻,來求娶的時候,林斐卻拒了。
青燈古佛,陪伴謝玉璋直到最後。
但今生,謝玉璋把林斐托給了勳國公府!
林斐在那裡,可以安全度過兵亂。她為人冷靜有主見,並不隨波逐流。即便是在那幾年楊懷深對她生出了意思,她也絕不會軟弱地給人做妾的。她不願的話,勳國公府的人也不會如草原蠻人那樣強迫他。
謝玉璋對林斐足夠的了解,相信她能堅持到李固入京,林家東山再起。
而到那時候,正是楊懷深原配去世,尚未續弦之時。
那時候的楊懷深經曆過喪妻、兵亂和改朝換代,早已經不是現在這個耽於安逸不求進取的紈絝公子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林斐和他若有情,便順理成章可以在一起。
林斐若依然拒絕他也沒關係,那時候林斐已經又是林家女郎,她能嫁給任何配得上她的男人。
雖然等到那時候,她已經過了最好的婚嫁年華。但那幾年的兵亂耽誤了許多人家的婚配嫁娶,造成了雲京一大批老姑娘和光棍漢,孀婦和鰥夫。
林斐在其間,並不會特彆顯眼。
她是可以過上平安、寧靜的生活的!
她明明!她明明都為她籌謀好了!安排好了啊!
謝玉璋恨得用拳頭狠狠捶打林斐:“你來做什麼!你來做什麼!!!”
林斐疼得倒抽氣,張開了手臂把她連人帶拳頭都緊緊擁在懷裡:“再打,我真的生氣了啊!”
“傻珠珠。”她笑歎,“我來,當然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