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2)

狐黃白柳灰乃是大安國民間流傳較多的五種保家仙, 但偶爾也因為地域不同,百姓們會信奉馬仙。

其中‘白’指的就是白仙,原身是刺蝟。

在王大郎說出自己身份的同時, 刻意泄漏出了一絲香火氣, 純正厚實,確實不像是走邪門歪道的。

王大郎小心翼翼的拱手:“小仙未曾害人,此次出行乃是供我香火之人不放心其唯一子嗣,托付我照看一二。進入興陽府地界, 多有得罪。但小仙絕對不會害人, 還請仙長們恕罪。”

說到這裡, 他把自稱改為了‘小仙’。

意思就是我好歹也是個仙位, 仙長們就算一巴掌可以拍死我, 但也的注意因果報應才是。

蘇苒之挑了挑眉, “哦?你怎麼解釋身為保家仙, 卻欺瞞主家,冒充其子, 娶妻生子之事?”

這裡的‘子’, 指的是孩子。

話是這麼說,但她卻覺得這位白仙的聲音, 還有那咬文嚼字的強調莫名耳熟。

隻是一時半會兒蘇苒之不大能記起來在哪兒聽到過。

王大郎直接懵了,他沒想到在長川府都無人能看出來的事實, 居然在興陽府被路遇的仙人們一語道破。

王大郎就算是保家仙, 身上還是有很多刺蝟的習慣。

比如,他碰到讓自己很震驚的事情後, 會雙目發直, 呆滯須臾。

不知道的人可能覺得他反應慢,但這分明就是刺蝟的本性。

王大郎如果是狐仙, 定能亂扯一通,以淒慘的身世和處境來換取蘇苒之和秦無的同情心。

但他身上有著刺蝟不善言辭的本性,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最後隻能認栽的跪在地上:“是我的錯,仙長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會兒,蘇苒之和秦無再動手的話,就是替天行道,不牽扯因果了。

蘇苒之:“……”

她眯了眯眼,這刺蝟實力是不強,但卻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有種當朝士大夫那種不畏生死的精神。

而蘇苒之和秦無又做不到用家人來威逼利誘王大郎,一會兒想從他口撬出話來,指不定會很難。

不過,這才正常。

她爹那麼深謀遠慮的一個人,不會把自己的本事透露給一個嘴巴不言的人。

蘇苒之說:“讓你妹妹暫時找個地方歇腳,我與夫君有事要問你。”

王大郎很老實的“哦”了一聲,隨即愣了一眨眼的功夫,吃驚的問:“……不殺我嗎?”

“聽完事情緣由再說。”

王大郎起身,撣撣衣袍,在他垂眉斂目的時候,還真有幾分病弱書生的姿態。

他能感覺到麵前兩位仙長並沒有殺心,便心安許多,低聲囑咐妹妹不要亂跑,自己去去就回。

刺蝟妹妹並沒有演繹出一段‘要帶走我哥,先殺了我’的戲碼,她慌亂之餘根本來不及反應,自然都是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且還因為太過害怕,直接當著蘇苒之和秦無的麵‘大變刺蝟’。

蘇苒之見過狐狸走著走著就成了人,卻還沒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人變回刺蝟。

刺蝟妹妹身上的衣服應當是尖刺幻化而來,但其頭上的發釵等,則全是街上買來的。

隨著她變成刺蝟,那些發釵全都散落在地上。

也不見王大郎彎腰給她撿起,小刺蝟出溜一下跑過去,就把這些東西收了起來。

蘇苒之頗為驚訝,刺蝟不過她手掌大小,跟那發釵幾乎一樣長度,這是怎麼收起來的?

王大郎到底是為人排疑解惑、消災祛難的白仙,在蘇苒之疑惑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同時老實巴交的解釋:“那是我們白門特有的納物手段。”

蘇苒之想,早就聽聞刺蝟囤物本事一流,沒想到還真有天賦神通。

她其實一直覺得自己和秦無背著幾十個柿餅行走,看起來有些像逃荒。

若是能像話本傳說中那樣修成袖裡乾坤的手段,那自然是極好的。

但這會兒王大郎自然不會把白門的天賦神通全講述出來,蘇苒之也不便多問,此行重點應該在王大郎對親爹了解多少上。

他們三人找了一處茶樓,小二已經覺得蘇苒之和秦無麵善,見他們進來,就笑著問:“客官,可還是老規矩,二樓桌位靠後?”

蘇苒之搖了搖頭,說:“雅間,安靜點的。”

經常有人來茶樓隻為與好友談話,不聽評書,茶樓為了招徠生意,自然備有雅間。

“好嘞,客官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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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雅間裡,蘇苒之提壺給三人倒水,說:“你身上並無冤孽,想來取代王大郎成為人子此事定有苦衷。”

王大郎一路上都在猶豫自己一會兒要不要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畢竟他是保家仙,是吃了主家的供奉,才有了這麼一個‘小仙’的稱號。

按道理說,在主家背信棄義之前,他是不能違背主家意誌,也不能把主家事情透露出去。

哪想到兩位仙長不按套路出牌,一上來就給他開脫。

王大郎悶頭稱:“是。”有苦衷。

蘇苒之拈著水杯,並不喝下去,眼眸裡的情緒讓身為保家仙的王大郎都看不大懂。

她問:“你與蘇長河大俠的交情,可否願意告予我。”

話音剛落,伴隨著‘哐當’一聲,直愣愣的王大郎倒在地上,把凳子也帶倒了。

這讓蘇苒之想到她小時候見過的刺蝟,確實會在害怕的時候渾身僵直,把自己團城一個球,從地上滾開。

小二聞聲趕來,秦無沒開門,率先道:“無事,不小心碰落了凳子。”

“哦哦,那我一會兒再來收拾。”

王大郎身體僵直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才重新恢複了行動能力。

秦無把他扶起來,同時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想開溜。

大郎一雙眼睛跟沒有焦距一樣,不再去看蘇苒之和秦無。

直到蘇苒之把話又問了一遍,他才聲音顫抖著說:“我、我什麼、麼都不、不知道啊!”

頓了頓,他閉上眼睛,不做反抗:“仙長們還是殺了我吧。”

他寧願死,也不會把蘇大俠的事情說出來。

蘇苒之說:“白仙,你睜開眼睛,先看看我是誰。”

王大郎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蘇苒之卻在他睜眼的時候閉上雙眸,同時抬手拿了自己的劍。

現在她的劍當然跟五年前的不一樣,因為她身體在長,手也在長大,現在的劍自然寬大了一點。

但不變的是她揮劍的起手式,還有那緊閉的雙眸。

王大郎趕緊站起來,這回他差點又把凳子帶倒,是秦無用靈力扶起來的。

不然砸在地板上,又會引來小二敲門詢問可有事發生。

王大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本想對著蘇苒之的放下拜一拜,但想到他現在是白仙,一般人承受不起自己一拜。

隻能嘴唇顫抖著說:“您是蘇大俠的孩子!”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其實,蘇苒之早就覺得白仙聲音耳熟,她想了一路,這才記起五年前的某天,雨勢很大。

那會兒距離她眼瞎才不足幾個月。

因為外麵下雨,她就在堂屋練劍,爹爹知道把她一個人留在屋子裡她會怕。

於是也坐在堂屋角落裡陪她,看她練劍。

當時,蘇苒之就聽到過這位白仙說話,隻是那時她看不見,又特彆害怕,因此才沒在第一時間認出王大郎來。

現在回想起來,王大郎當時好像確實跟爹爹談到了子嗣,死等字眼。

隻是蘇苒之當時聽不懂,便沒放在心上。

才十歲出頭的蘇苒之還沒練就聽聲辨位的能力,一到雨天眼睛就突然看不見,她本能的隻想緊緊抓住爹爹的手,撲在他懷裡。

但爹爹一次都不讓,直接塞給她一把劍。

“你要記住,在最艱難的時候,隻有劍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那會兒,任憑她哭得撕心裂肺都不管用,爹爹狠心的拉開她的手,說:“拿起劍!苒苒!”

蘇苒之現在已經不大能記起第一次失明時,那害怕的幾乎要發抖的感覺。

隻記得後來五年中,劍在手中的安全感,比懷抱更讓人踏實。

因為,當你哭泣時候,並不清楚那個抱著你的人,以後是否會離你而去。

隻有自己才能當自己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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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功夫後,王大郎坐在板凳上,這回不用秦無按著他肩膀,他也不想跑了。

反而還轉頭給秦無道歉:“我的刺剛剛可能刺破了您的手,我這就為您療傷。”

他們白仙一脈,主管消災祛病,綿延福運。治傷可是他的老本行。

秦無搖頭說:“無礙。”他手上當時覆蓋著一層靈力,並沒有被白仙的刺紮破。

但確實硌了一下。

王大郎見秦無不肯伸手,隻能給他吹了口氣。

登時,秦無的手上那個硌出來的白印子都消了。

蘇苒之看了一眼秦無的手,王大郎在旁謙虛地說:“不過是小把戲。”

在王大郎說出有關親爹事情之前,蘇苒之注意到他用一個灰白色的大圈籠罩住三人。

“如果被人窺伺偷聽,我會有感覺。”王大郎說到。

畢竟事關蘇大俠,他不得不謹慎,他詢問,“蘇大俠可是出了什麼事?他的病……”

蘇苒之搖了搖頭,王大郎神色一暗,才把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他的確是長川府王家的保家仙。

而且已經保了王家三代,足足七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