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2 / 2)

王家一脈開醫館治病救人,生來就行善積德,連帶著偶爾幫助王家老先生治療疑難雜症病患的白仙都有好處。

而且王家人心術正,從來沒有什麼盜人財運的醃h念頭。

更是誠心供奉他,香火不斷不說,逢年過節還有貢品。

白仙便在王家紮根了。

可沒料到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接近四十年前,王家老先生的孩子,也就是王大郎的父親去治療瘟病,不慎被感染。

原本他可以趕回家求白仙救助。但他卻擔心自己趕回家途中會傳染給其他人,便跟著疫村的百姓們同吃同住,順便有什麼治療瘟病的想法都先在自己身上嘗試。

最後,王大夫死前,果然配出一副足以治病的藥劑。

但他的身子卻因為短時間不斷試藥給試垮了,就算瘟病祛了,自己也沒幾日活頭。

還沒趕回家裡醫館呢,人就沒了,隻留下媳婦與小小年紀的王大郎。

那年,瘟病要了臨近十八個村子,數百人的性命,但最後活下來百姓莫不感激王大夫。

百姓們給王大夫立了長生牌位,可這也挽回不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白仙說到這裡時神色愧疚,他們刺蝟一向活得久,睡一覺都至少三個月,睡醒來後發現王大夫沒了,他心裡也難過。

一直喃喃補充:“要是我沒睡著,我能過去救了他的。”

最讓他愧疚的還在後麵,王老先生不僅沒怪他,還繼續保持香火不斷。

甚至王老先生也不想耽擱兒媳,勸她改嫁,把唯一的孫子得留下來繼承王家醫術就好。

王老先生自己雖然已經快五十歲,但常年修煉五禽戲,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把孫子教出來不難。

可兒媳對王大夫一往情深,不願改嫁,就留在家裡照顧唯一的孩子,王大郎。

至於他為什麼叫王大郎,隻是因為王大夫孩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家大郎真俊,娘子辛苦了。”

王大郎出生當天晚上,王大夫翻完了詩經、本草錄,寫了好幾張紙,都沒想好給孩子到底取名叫什麼。

第二日一早,他還沒來得及定下名字,就聽說有瘟病,跟著城裡數十位大夫一起走了。

再也沒回來。

白仙說:“自那以後,我就不怎麼敢睡,我得守著大郎,他是王老先生唯一的孫子,王大夫唯一的孩子。”

可是,白仙沒想到王大郎三歲時候,自己在院裡吃桂圓,卡在了嗓子眼兒。

還沒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因為呼吸不暢人沒了。

“我當時就在院子裡,我隻看到大郎背對著我趴下了,他不吭不鬨的,我沒想到他被卡住了。”

等被人發現的時候,王大郎瞳孔都散了。

王大夫的媳婦,王老先生和他的妻子,全都跪在他木牌前麵祈求。

畢竟那是他們王家唯一的子嗣了。

白仙隻會救活人,並沒有起死回生的手段,畢竟那可是要跟陰差大人搶人。

他雖然被稱為‘仙’,但本質上還是妖。修士強橫如天問長李長老那般,都害怕陰差大人,白仙自然也怕。

但他不忍心看著王家斷子絕孫,便咬咬牙,現了身,真打算去城隍廟裡求一求。

王大郎佝僂著背,微微抬頭看向蘇苒之,說:“我便是那時遇到的蘇大俠。”

那天傍晚,城隍廟都關門了,神像都隱沒在黑暗中。

隻有蘇大俠一個人在殿中,也不跪拜,而是仔細瞧著每一個神像的樣子。

“我開始以為他是要偷功德箱裡錢財的,後來想想,蘇大俠可能是在等我。”

白仙魂體去的城隍廟,沒有身形,他跪在城隍爺腳下求了好久,都得不到一絲回應。

但他也知道,若是過了今日,王大郎真的就再也沒有活著的機會了。

所以他一跪就是大半夜。

眼看著天都快明了,磕了一整晚頭的白仙突然察覺到身邊那個男人還沒走,他背負一把長劍,站在旁邊看著他。

當著城隍爺的麵,蘇長河問白仙:“求了一晚上,可有用?”

白仙當時心急如焚,也顧不得蘇長河能不能看到他,隻說:“您彆打擾我,說不定城隍爺現在就能聽到我說話了。”

蘇長河果真有耐心的陪他等,等到天光大亮,打掃城隍廟的人來。城隍爺還是沒現身。

白仙愧疚道:“都是因為我修為不夠,城隍爺聽不到我的話。”

畢竟城隍爺掌管整個長川府所有鬼怪,每日都很繁忙。

對於百姓的祈禱,他隻有偶爾才能聽到。而且還看概率,身負大功德之人說的話自然更容易被聽到一點。

刺蝟既不算那種身負大功德的‘十世善人’,實力也很低,城隍爺聽不到他的禱告著實正常。

“那天我回家途中,隻感覺無顏麵對王家之人,甚至想過不當這個保家仙,以死謝罪。把我的刺拔下來給王老先生燉湯,這樣他說不定能多活三十年。”

但蘇長河卻告訴他,事情還有轉機。

“蘇大俠告訴我,王大郎屬實與王家無緣,卻跟王大夫有很強的親緣,他此番投胎,是為了跟三年前死於疫情的王大夫當兄弟的。”

可落在王老先生這裡,就成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也沒做錯什麼,卻得在三年內眼睜睜看著孩子和孫兒接連去世。

王大郎說:“蘇大俠說,如果我真的很想幫助王家人,他可以讓我進入王大郎的軀殼,代替他活下去。隻是,這樣我就得拋棄自己的妖身。”

他當時都想著自己以死謝罪了,拋棄妖身自然不在話下。

“後來,我著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稀裡糊塗的進入了王大郎的身體,代替他活了下來。”

雖然他沒有妖身,但身為仙家的功德和天賦神通還深深烙印在靈魂中。

治病救人都不在話下。

隻是,他為了隱藏身份,不能見人就直接‘吹口氣’去把病氣吹沒,得跟著王老先生重新學習每一種草藥了。

“王家人見王大郎能動了,自然激動萬分。我也著實很感謝蘇大俠。我當時問蘇大俠我能為他做什麼,他說此後可能會請我保管一樣東西。”

蘇苒之眼眸微微一凝,沒有打斷,等王大郎繼續往下說。

王大郎說了這麼說也不見口乾舌燥,杯中之水動都沒動過。

蘇苒之覺得他可能是天性如此。

王大郎說:“我並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蘇大俠隻說若是有需要會來找我,讓我不要忘了此事就行。我定然是不敢忘的,但我覺得這樣的報答太輕了,當時想把妖身分成兩半,一半留給王老先生燉湯,一半送給蘇大俠補身子。”

結果蘇長河原本都要走了,最後提點了他一句:“妖身留下,以後指不定有大用處。”

王大郎自然不會違背。

果然,此後王大郎努力跟老先生學習草藥知識,直到二十年前王老先生離世。

王大郎依從王老先生的遺願,去其他府城多走走看看,互相交流討論醫術,完善王家醫典。

然後就認識了知書達理的王鳶姑娘。

快要娶親時,他在商和鎮偶然重逢抱著孩子的蘇大俠。

王大郎說:“我此前從來沒想過,那樣威嚴的蘇大俠居然會有孩子。”

此話一出,王大郎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趕緊補充,“有了孩子後,他身上就像突然多了人氣兒。”

頓了頓,王大郎繼續說,“蘇大俠從那時精神已見疲態,我嘗試著吹氣救他,卻發現根本撼動不了他體內舊傷。那些傷已經不是我這個能力能救下的。”

蘇苒之把手中水杯捏緊,垂眸不言不發。

“但蘇大俠說他跟我著實有緣,便說如果此後還有事求他,便回來商和鎮找他就行。”

於此,對於因為婚後一直沒有孩子,夫人悶悶不樂,娘親也百般催促的事情,王大郎十年前又找了一次蘇長河。

蘇長河說這時因為他雖然是人身,卻是妖魂,天道把他歸為妖類。

想要有孩子,必須得有一方以燃儘生命作為代價。

王大郎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後鳶娘守寡,孩子無人教養。

王家醫典還得傳承下去。

“蘇大俠說在我決定有孩子的時候,可以先鑽回此前的妖身中,睡一晚第二日再回身體內。”

這樣就能簡單的蒙蔽天道,讓妖身代他去燃燒生命。

但此法隻能蒙蔽五年,他有任何安排,都得在這五年內了解。

不然會成為永久的遺憾。

為了王家的醫術傳承,王大郎籌備了五年,把王家醫術細細整理出來,又把妹妹叫回來,隻希望以後妹妹能把這些念給孩子聽。

他是沒機會教孩子醫術了。

最後他還有點私心,那就是希望夫人能放下與他的感情,重新相一門好人家。

娘親的大半輩子他看在眼裡,不希望夫人也如此。

鳶娘貌美如花、知書達理,他希望鳶娘下半輩子也能一直開開心心的。

哪想到,王大郎的親妹妹不按套路出牌,她在得知哥哥居然敢與人生子的時候,日日給哥哥渡入自己的妖氣,延續生命。

這就是奶娘看到的‘姥爺天天在那狐媚子房裡’的現象,還在夫人那兒嚼舌根子。

鳶娘果然很生氣。

這一點給了王大郎啟發,他擔心鳶娘跟親娘一樣,在得知丈夫死後不肯和離另嫁。

於是他就偽裝成一副負心漢的樣子。

鳶娘果然更加生氣,在他沒有立即答應一起回興陽府的時候,直接帶著孩子和奶娘自己回來了。

而鳶娘走後,王大郎就不願再接受親妹的妖氣。

誰知他親娘也跟媳婦兒一樣生氣,王大郎更是被親娘用掃把趕出門:“去把你媳婦兒接回來,你爹一輩子一心一意,怎麼就生出你這個三心二意的混賬玩意兒!”

他一走,親娘當天下午就把‘狐媚子’也趕走了。

說到底,身為婆婆,她自然希望早早的抱孫子,才會在十年內兩人沒孩子時,對兒媳態度僵硬。

但這不代表她喜歡看兒子兒媳鬨彆扭。

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王大郎羞愧道:“因為我身體不好,長川府到興陽府足足趕路了三十多日,今日才趕到。”

他算了算,“我還有三個月活頭,回去後裝作暴斃,不會讓母親對我趕我出來這件事有絲毫愧疚。”

蘇苒之見他身體情況如此不好,都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他家鳶娘精神險些崩潰的事情了。

王大郎還在繼續說:“幸好您來得早,我得把蘇大俠留下來的東西交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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